严深将人扶起,对方脸上布满了泪水,单薄的身子哭得发颤,腰带也松松垮垮的,看起来就像落水刚被捞上来的兔子,“你别怕,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不会为难你的。”
严深将椅子放在炭火盆的旁边,示意他坐下,对方谨慎地坐在了椅子边,哭声渐缓,看上去冷静了不少,“别拘束,也不必自称奴才,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
对方不愿说,似乎是也知道自己刚才做得事情不好,他依旧是怯生生的,但因为炭火的关系已经不再打颤,说话时,严深注意到对方的眼睛不时地飘向桌上的饭菜,于是问道,“饿了?”
被看穿了心思,对方极力地摇头否则,但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严深看着他的样子笑了起来,将一副新的碗筷放在桌上,“吃吧,我都没动。”
“不,我……我不能……”
对方咽了咽口水,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继续推辞道,“来之前吃过了,喝了一碗粥。”
“可我的桌上有肉。”
严深说着,将烧鸡的大腿撕下来放到了碗里,“真的不再吃一点?”
对方显然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荤腥,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坐在严深的旁边拿起了筷子。
严深撑着头,看着对方孩子般的吃相,帮他盛了一碗蛋花汤,就像以前,他在孤儿院帮其他弟弟妹妹一样,“慢点吃,喝点汤别噎着。”
也不知他有多久没吃过饱饭了,看着对方逐渐圆润的肚子,严深忍不住想起于沉月,要是月儿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对方到底是哥儿,他再如何都要避讳些,刚又闹了这样一出,真是让他措手不及,“我想再问问你,为什么你一定要伺候我?是知府让你来的?”
吃饱了饭,对方看严深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他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嘴,接着终于点了点头,“是,知府大人说要没嫁过人的哥儿,管一顿晚饭,如果……伺候王爷伺候的好,就可以带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回家,他还说……还说要是有福,说不定可以被带回京城,这样一辈子就不愁……不愁吃穿……”
果然。
严深知道眼前的人是为了生存,他不能怪罪到对方的身上,但仟州知府,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无论如何都有问题,正思考着,身边的人再一次拽动他的衣角,眼里带着和刚才不一样的光,“王爷,奴才能不能……把剩的菜带回去?”
剩的菜?严深这才注意到,原来除了自己一开始放在对方碗里的鸡腿,这只烧鸡其他部位对方一点没动,而其他的几个菜,他都吃得规规矩矩,有一部分像是专门留出来的,没有任何碰过的痕迹。
方才他说过,伺候的好就可以带新鲜瓜果回家,想必家里一定有人在等着他带东西回去,他不愿告诉自己名字,只怕是家里人不知道他干这个,他不想让他们知道,严深难免生出几分怜悯,“今晚的事,我会和他算账,不会难为到你。
至于桌上的菜……我一会儿去厨房,让他们重新炒两个菜给你带回去。”
严深推开门,不出所料,有人躲在拐角处,不用猜,他知道是谁派来的,他朝屋里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在屋里等一等,对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话的照做,甚至还用手捂住了嘴。
他关上门,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迈着步子往拐角处走去,不等他靠近,那人便逃了,严深嘲讽似的笑了起来,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厨房的位置,还要找个人问一问才是,再寻个食盒给那个哥儿,这样也比较方便,结果刚走几步,就径直遇上了同样走出房门的韩岐丰。
第91章往昔
韩岐丰对严深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二人一同走至院中,明月高挂,万里无云,唯有风吹过院中古树,那干枯细瘦的树梢随着冷风发出些许不和谐的响声。
“当年他离开前的最后一晚,窗外也是这样的月色。”
韩岐丰心中感伤,借着月光回忆起往事,“他从小父亲离世,母亲把他拉扯大,可惜,母亲在他长大后不久也走了,所以六年前他到京城投奔舅舅,他舅舅开了家书肆,我以前常去,我们年纪相仿,自然聊得多些,知道他识字不多,我每次去的时候,都会刻意地多待些时辰,教他识字、陪他读书,之后……我就喜欢上了他。”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严深不明白,他没想到对方会对自己如此坦诚,韩岐丰淡然一笑,依旧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无他,只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觉得王爷是可以深交之人。”
严深不语,只是默默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韩岐丰心领神会,停顿了半晌后接着说道,“我从不介意身份的悬殊,但你也知道,家里不会同意我娶一个哥儿,所以我努力地读书,希望能考到好的名次,这样我就能摆脱家里的束缚把他娶进门,但……我没想到他会离开……”
“我看着他留给我的信,猜到了大半,后经调查,果真是我父亲威胁他,他不愿拖累我,拖累舅舅一家才离开的。”
韩岐丰说到这里,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几分,“可惜,我父亲的算盘打错了,他不见了,我疯了似的找他,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地找,以至于我那一年科举考试前高烧不退,根本就没能上得了考场。”
“说不定这次在仟州,就能如你所愿,找到他。”
严深递给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韩岐丰点了点头,眼底出现一丝笑意,“那就借王爷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