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夜色沉沉,乌云遮月。
泰山郡,郡守府正堂,毕骞未着官袍,只穿一袭深青常服,负手立在堂案之后。
他年不过四旬,身材端正、面皮白净、下颌有须,典型的文人士子的模样,此刻却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面前案上摊着的一封信,或者说一张字条更合适:
「项瞻、赫连良平亲率两千轻骑,已于廿三日一早,赶往泰山郡。」
堂下,左右各坐三人,皆是毕氏一族的顶梁柱,以及毕骞的心腹:三位族老、一位主簿、一位兵曹,还有他的亲弟弟毕嵩,现任泰山郡司录参军,掌全郡六曹诸事。
堂内气氛压抑,也不知过了多久,左侧首位的族老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前番传信只为钱粮,此次亲自率兵过来,怕是来者不善呐!”
“唉,也不知师恩行在想什么?”第三位族老重重叹了口气,随即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我泰山郡自立郡以来,未失一寸土,未降一外兵,他项瞻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就能为三郡之主?又凭什么只要几封榜文,一纸书信,就让我毕氏一族俯首?”
“可他已经入了兖州。”兵曹低声道,“师恩行太过迂腐,放着五万兵马不用而未战先降,眼下三郡旗帜尽改,项瞻若真举兵来打,我们就是待宰羔羊。”
“羔羊?”毕嵩冷笑一声,“等他来时,大开南门,摆香案迎他入城,席间伏刀斧手,以敬酒为号……”
“住口!”毕骞怒声断喝,“蠢货!赫连良平与林如英已经领兵入驻东郡,再加上聂云升麾下虎蛟军,足有十万强兵,真要刺杀了项瞻,这十万大军,立时便把泰山郡踏成肉泥,你是想让毕氏九族都给他陪葬吗!?”
毕嵩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再言。
左侧二位族老缓缓开口:“如今之计,无非三策:其一,低头认罪,于半道拦路请罚,或可保一族性命;其二,连夜变卖家业,弃郡入山,以待来日;其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了几分:“封锁城门,同时派人前往朝廷或青州,奉献钱粮,求其出兵牵制,我们招兵买马。”
“反了他?”首位族老皱起了眉,“项家军不是朝廷,更不会讲招安那一套,他们拿下兖州没流一滴血,不是不能打,而是不想打,若我们真反,他正好有了灭我全族的理由。”
“难道去请罪?”毕嵩冷笑,“各位族老,你们不是没听说过项瞻的过往,黎州的百年清流杨家如何?陶县的田家、于家又如何?”
“大儒杨文同被当街诛杀,田繇以及田、于两家七名子侄,同时被枭首示众,并抄没全族。”
他使劲敲了敲桌子,“项瞻手段狠辣,得理不饶人,我们若要请罪,他就敢让我们交出毕氏数百年基业,田产、漕运、盐铁、商号,没了这些,毕氏还是毕氏吗?”
“也未必就要全交。”主簿说道,“若我们答应他之前所要,再主动交出部分田产与漕运,或多献一笔银子,也许还能调停……”
“调停个屁!”毕嵩拍案而起,瞪了眼主簿,又看向堂上的毕骞,“大哥,你难道还没看明白?项瞻要的不是钱,是命,他兵不血刃拿下三郡,最需要的是立威,只是我们倒霉被他盯上,逃不掉的!”
毕骞沉默不语,众人脸色更加阴晴不定。
良久,还是首位族老开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肯舍了那五万两银子,何至于此……”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毕嵩目光血红,扫过众人,“既然不敢反,那就一句话,是请罪,还是逃?”
逃?
东是大海,南是张峰八千水师,北是聂云升四万虎蛟军,西是龙骧凤翥六万大军。
能逃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