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声音平静无波,“就在城南的废弃营寨扎营。派五十名亲卫,轮流值守,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城。”
他望着百姓们陆续走进营寨,忽然注意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新野城的老秀才,曾教苏羽读过书。此刻老人正抱着一卷残破的《论语》,用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封面上的烟灰。
“先生。”
刘备走上前,声音放柔了些,“可还认得我?”
老秀才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水光。他颤抖着展开书卷,露出夹在里面的半张麻纸
——
那是苏羽写的《流民安置策》,字迹被水浸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最后那句:“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苏先生临走前,”
老秀才的声音哽咽,“让老朽将这个交给主公。他说……
若到了襄阳,务必提防蔡瑁。”
刘备接过麻纸时,指腹触到一处硬物。拆开才发现,是片风干的艾叶,叶片边缘还留着齿痕。他忽然想起去年端午,苏羽在帐中煮艾草,说可避瘟疫。当时自己还笑他书生多事,如今那苦涩的药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襄阳城的暮色总是来得格外早。蔡瑁站在南门箭楼,看着城外营寨升起的炊烟,手指在城砖上反复摩挲。案上的密信已被烛火烤得卷边,曹操的字迹力透纸背:“刘备若入襄阳,就地诛杀。苏羽余党,格杀勿论。”
“将军,”
亲卫悄声禀报,“刘琦的水军在白河口徘徊不去,似乎在打捞什么。”
蔡瑁冷笑一声,将密信丢进火盆。“让他们捞。一个死人而已,还能翻起什么浪?”
他转身走向箭窗,“传令水军,明日清晨操练,旗号要让城外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火苗舔舐着信纸,露出里面夹着的半张舆图。那是新野城的布防图,苏羽的笔迹清秀却带着锋芒,在城西北的位置画着个小小的火盆标记。蔡瑁看着那标记在火焰中蜷曲、化为灰烬,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
他不知道,此刻在白河口的渔船里,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身影正剧烈咳嗽。苏羽咳出的血沫溅在船板上,与未干的水渍融在一起。刘琦递过伤药,声音里带着后怕:“子翔兄,若非我水军来得及时,你恐怕……”
“多谢公子搭救。”
苏羽扯掉左臂的绷带,露出深可见骨的鞭伤,“夏侯惇的铁鞭果然厉害。”
他抓起案上的匕首,在船板上划出新野城的轮廓:“曹操大军不日便会南下,襄阳不可久留。我已让老秀才将《流民安置策》交给玄德公,只是……”
他的声音顿住,目光落在舷窗外的白河水面。月光洒在粼粼波光上,像撒了一地碎银,让人想起新野城头那面被血染红的
“苏”
字旗。
“只是蔡瑁狼子野心,恐怕不会让主公顺利离开。”
刘琦握紧拳头,指节发白,“我已备下二十艘快船,今夜三更,在城南芦苇荡等候。”
苏羽点头时,牵动了胸口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望着北岸那片漆黑的原野,那里曾是新野城的所在,如今只剩下焦土和灰烬。他忽然想起夏侯惇的怒吼,想起那些跪在船头的百姓,想起刘备勒住缰绳时的背影。
“公子可知,”
苏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笑意,“我在新野埋下的,何止是焦土?”
他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打开露出半块硫磺石。“曹操多疑,见新野焚城,必以为我军已无退路。实则……”
他在船板上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白河下游的芦苇荡里,我早已埋下火药。待曹操大军经过,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刘琦看着他眼中闪烁的火光,忽然明白了什么。“你烧新野,不仅是为了断夏侯惇的追击,更是为了……”
“为了让曹操以为,刘备已成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