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片后的目光牢牢锁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蓝布裙角在暮色里荡出的弧度,恍惚间竟与记忆深处某个重叠——1948年的码头,白裙少女被强行拽上渡轮时,回眸那一眼泪湿的凝望。
三十年来,他将自己锁在对海峡彼岸的思念里,任凭岁月染白鬓角,却在这一刻,被卓群靓妈鬓角晃动的白玉簪,搅碎了冰封多年的心湖。
"
蔡主席?"
顾主任的唤声惊醒了怔忡的人。
蔡成慧慌忙俯身拾笔,指腹擦过笔记本上洇开的墨渍,忽然想起恋人临别塞给他的素笺,同样被泪水晕染得字迹模糊。
此刻工作室里蒸腾的热气裹着山药鸡汤的醇香,卓群靓妈临走前轻声叮嘱"
记得趁热喝"
的余韵,像春日细雨般渗进他干涸多年的心底。
"
卓群老师慢走!
"
顾主任慌忙起身相送,打翻的茶汤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纹路。
直到木门重新合拢,蔡成慧仍盯着画案上微微发烫的保温桶出神,蒸腾的热气里,山药鸡汤的醇厚混着她发间的茉莉香,将满室瓷韵墨香都搅成了绵长的思绪。
暮色漫过窗棂时,他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扉页,那里洇着一滴不知何时落下的水渍,像极了卓群靓妈转身时鬓角晃动的白玉簪。
紫砂壶的沸水声中,蔡成慧俯身拾笔时碰翻了茶盏。
深褐茶汤在青砖上蜿蜒,他却浑然不觉,目光追着卓群靓妈远去的蓝布裙角,镜片后的瞳孔微微震颤。
这失态的一幕,让正在添茶的凌晨指尖微顿——他看着蔡成慧耳尖泛起的薄红。
"
蔡伯伯,您的钢笔。
"
凌晨将笔递过去,刻意压下唇角的笑意。
这位素来沉稳的副主席此刻竟像个慌乱的少年,袖扣还勾住了笔记本的边角。
李慕天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邀请函,顾主任则轻咳两声打破凝滞的空气。
暮色爬上画案,保温桶还在散发着热气。
凌晨望着蔡
成慧反复擦拭钢笔的动作,心里泛起涟漪。
父亲离世后,卓群靓妈独自撑起这个家,厨房永远温着热汤,画室的宣纸也从未断过…"
蔡主席家里有多少个孩子?"
凌晨指尖抚过陶瓷坯体上蜿蜒的青花纹路,釉泥在暮色里泛着湿润的光泽。
话音未落,工作室里骤然安静,唯有紫砂壶的沸腾声愈发清晰。
蔡成慧握着钢笔的手猛地收紧,金属笔杆在掌心硌出一道红痕,镜片后的目光慌乱游移,像受惊的鱼群。
李慕天见状,轻轻拍了拍老友僵硬的肩膀:"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蔡主席至今还是孤家寡人。
"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伸手接住飘落在茶案上的木棉花,"
解放前夕,他和未婚妻在码头被生生拆散。
姑娘被家人逼去了海峡对岸,从此音信全无"
蔡成慧突然起身,带翻的木椅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
他望着窗外纷飞的木棉,那些嫣红的花瓣如同记忆里被撕碎的船票,纷纷扬扬落在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