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云月笙的眉头骤然紧锁,仿佛被殿内的那幕刺痛了双眼。她不自觉地用齿尖碾磨着下唇,直至尝到一丝细微而钝痛的铁锈味。
匆匆赶来迎她的苏嬷嬷,敏锐地察觉出少女周身散发出的不悦气息,悄然站到她身侧,低声温言的安抚,
“大娘娘只是一时心急,言语才严厉了些。并不是真的恼了太子殿下。”
“就不能顺着哥哥一些吗?”云月笙眨了眨那双懵懂清澈的眸子,眼底却流淌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光泽,“不过是两个无用的旁支族人,废了便废了。皇祖母打哥哥做什么?”
“大娘娘那是为着殿下好。”苏嬷嬷耐心哄劝道,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殿下太过仁厚了,这反被那些包藏祸心之人利用,以此为刀,捅向了自家人。长此以往,莫说霍家,便是殿下自己,恐也难逃奸人算计。”
……云月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黑黝黝的瞳孔深处仿佛笼罩着一层浮沉不定的浓雾,令人看不真切。
是这样吗?所以今日,皇祖母命她亲手掐死那只不慎抓伤了她的小猫……也是对她的保护对吗?
她想起霍君华那时说的话,“月儿,能伤到你的永远都不是敌人,而是你待之以真诚,寄之以真情的身边之人——所以,永远都不要对任何人心软,他们最终只会害死你。”
这话很残忍,很无情,但对于此刻只有十一岁的云月笙而言,却丝毫品不出任何不对。
因为在她短暂的十一年里,伤她最深的便是身边之人——云渊,霍姝,君韵。
……她希望云曦琅不会是下一个。
苏嬷嬷凝视着神情怔忪的少女,试探着开口,将话题引回正事,“郡主……那两封弹劾的奏折……”
云月笙这才微微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两封印有九方氏徽印的奏折,递了出去。
苏嬷嬷满意地伸手去接,却发觉对方并未松手。她疑惑地抬眼,对上云月笙的目光。
“那如果……”少女眼中浮现出罕见的,清晰的质疑,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执拗,
“如果哥哥将来真的开始查抄霍家,皇祖母也会……像对待那只猫儿一样,对待他吗?”
“……”苏嬷嬷的身形猛然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极不自然,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尖锐问题刺中了要害。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回避与修饰,
“太子殿下乃是云氏百年难遇的英才,大娘娘多年来倾注了无数的心血,方扶助他稳坐储君之位。她比任何人……都不愿见到殿下受丝毫损伤。”
所以——若非到了山穷水尽、万不得已之境,霍君华是绝不会对云曦琅下手的。她所期望的,终究还是母慈子孝、一家同庆的圆满局面。
云月笙闻言,再次用贝齿轻轻咬住了下唇,随即抬起脸,那双看似软糯的眸子此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松开捏着奏折的手,嗓音依旧细细软软的,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我会为皇祖母,极力促成此事。”
如同幽魂般静立在一侧、听完了全程的宋或安,眸光骤然一凝,心底掀起惊澜——
云月笙……她要做什么?她能做什么?
青年的目光落在了那道尚且稚嫩单薄的身影上,眼底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痛惜与无奈。
君子不处暗室之欺,可此时的云月笙实在太过年幼,世事纷扰,是非曲直,真伪虚实……于她而言,仍是一片混沌未明的迷雾,她尚无力清晰辨别。
宋或安仿佛能看见,有一双无形的手,正牢牢遮覆住少女清澈的双眼,如同将她豢养在了一座华美而封闭的阁楼之中。
她所能窥见的天光,不过是他人精心筛选后允她所见的一隅;她所能听到的声音,也不过是他人意图让她听闻的话语。
就如同一只被精心喂养却折断了羽翼的雀鸟,永远困于方寸之间。
如此的境遇,如此的引导……叫她如何能分辨出前路,又怎能期望她走向光明正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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