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碗搁到勃律身边,就没了下文。
勃律坐了会儿,心情甚是烦闷。他瞥眼身旁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想到身子后面屋里的人儿,抿起嘴,到底还是端过来仰脖,一口气灌进去。
喝完,他把碗扔回身边:“我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然而必勒格并没有走。他站在青年身侧望了望今夜的满月,忽然开口:
“勃律,你其实还是在意穆格勒的,不然这次你不会帮东越皇。”
勃律埋在膝上的神情一顿,浑身僵住。
男人继而道:“嘴上硬得很,自己打算就这样哪日一死了之,实际你比任何人都牵挂穆格勒,牵挂你身边的人。”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心软。”
“怎么,阿古达木就嚷嚷几句,你就伤心了?”
必勒格这人就是这么可怕,旁人看不透他,他却能一眼看透旁人。
勃律盯着地上的影子沉默良久,蓦然轻声问道:“必勒格,我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你,你恨穆格勒吗?”
必勒格感到可笑:“我为什么要恨?”
勃律抿抿嘴:“是穆格勒抛弃了你,不然以你之能,你不一定会屈居于此,你在草原上的地位和威望,甚至有可能高过父汗。”
男人轻嗤:“你是在用我比较你惨不惨吗?”
勃律不说话了。
必勒格站了会儿,拾起碗要走:“你解了毒,就留在中原吧,别回去了。”
勃律怔愣过后,讶然看向他。
必勒格说:“穆格勒早就不再是那个延绵百年、和睦百年的穆格勒了,现在的草原也不是你记忆中的草原。”
勃律略微着急地伸手往他旁边蹭了蹭:“你是收到什么消息了吗?”
“各部都很动荡,哈尔巴拉和延枭一直在压迫他们,草原上迟早还会再有一战,一个决定谁统领整片草原的战役。”
必勒格居高临下望他,紧接着视线从身后的屋门扫过。
“这人对你挺好的,你留在这里,有他在,会比在草原更快乐。”
“当年的事我从他们嘴里多少知道点,这人把愧疚埋在心底,不然硕大的府上不会任你指哪走哪,更不会把他命都交到你手上任你计行。他这是在弥补你,但他也是真的在乎你。”
勃律嘲讽:“当年的事你又清楚多少,别在这自以为是。别以为你是我兄长我就不敢骂你。”
必勒格不怕他的虚言,冷嘲:“当年?你被贬去昭仑泊,还不是成天溜回来,最后还被舒利抓到降了罪剥了权。你溜回来,就是找他的吧?”
招呼不打一声就被人掀开往事,勃律气着重新把头埋进膝中:“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听着勃律的气急败坏,必勒格难得笑出声。
“好好想想吧。我说过,你不应该死,也不能死。”
必勒格端着碗离开,不多时也离开了将军府。
勃律一直裹着毛大氅坐在石阶上一动不动。
他一动,他就忍不住去想。可他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必勒格说得对,他早就做好了哪天悄无声息就死了的打算,他已经不认为这世上有奇法能解了他身上的奇毒。
这些年的消极自卑一点点侵蚀着他,他如今这样就算解了毒,武功废了多年,还是拿不了刀,他还是活不下去。
他已经不配阿隼如今这样捧着了,也早就不是阿隼记忆里恣肆的小殿下。
所以他不愿意听必勒格的话留在中原。
他还是想在生命殆尽的时刻,回到草原,在天神的注视下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