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我说的去做。”
原重楼压低了声音,“立刻!”
“是……是!”
根据原重楼所说,曼西距离孟康不过短短二十里路。然而,她天不亮就孤身上路,却整整走了一天尚未到达。山路越走越陡,越走分岔路越多,等苏薇沿着泥泞的路在山里打了好几个转,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那里时,天色又已经黯淡下来。
雨还在不停的下,虽然带着斗笠,但她的全身衣服还是都湿透了。黑暗里,她只听到脚下的深谷里有淙淙的水流声,却看不见河里的情况如何,是否有碧蚕和琉璃花。
还是等到天亮了再说吧。
她倦极地想着,摸黑找了一块凹进去的岩石,摸到了一块干燥点的地方坐了下来,将湿漉漉的身体靠在岩壁上,闭上了眼睛。
冷。湿而冷。雨湿的衣服一层层贴在身上,就像是有蛇贴着身体一圈圈缠绕,令人无法喘息。她想运起内息抵抗,然而想到扩散的毒,还是只能颓然作罢,就这样抱着双臂,哆哆嗦嗦地贴着岩壁坐着,等待天亮。
原重楼和蜜丹意现在怎样了呢?他们天亮看不到自己,会不会追过来?他应该还是要先去寮里处理蜜丹意的事吧?希望不要那么快赶来才好……这样的家伙,来到曼西那么凶险的地方也只是白白找死,还不如她自己一个人来。
疲乏和困倦令她睁不开眼睛。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她模糊的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了奇妙的幻景。
黑暗一片的大山里,彷佛忽然间亮起了奇异的灯——一盏接着一盏,在虚空里浮起来,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仿佛是无数双奇特的眼睛一起睁开了,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这……这是什么?苏薇吃了一惊,猛然坐起。
那些眼睛漂浮在淙淙的水声里,却不随水流去,只是在黑暗里做着缓缓的移动,发出奇特的啧啧声音,彷佛是有无数细小的动物在爬行和蠕动。
那种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苏薇尝试着走出岩穴,靠近那一群游动的眼睛,踏入了淙淙的水流,然而她一踏入,那些群集的碧绿色忽然四散开了,就如烟火流星。碧色退出了一个圆圈,将她包围在其中,定定的一动不动。
那……到底是什么?
她忽然间觉得心惊,下意识地摸到了怀里的一把匕首。
就在那个时候,她发现脚底冰冷的水流出现了异常的波动,彷佛有什么体积庞大的动物在水底向着自己迅速地潜来——趁着那些惨绿色的光,她模模糊糊地看到水面下隐约有着类似蛇一样的巨大东西,背上布满了赤红色的鳞片,正在缠向自己的双腿。
她发出了一声惊呼,点足掠起,想要离开这片水面——
然而,就在她身体凌空的那个瞬间,那些碧色的眼睛一起睁开了,汹涌扑来。她无处可避,冰冷的烟火瞬间将她淹没!
不……不!
她来不及多想,眼前便是一黑,直直的跌入了冰冷的水中。
在入水的那一瞬,她睁大了眼睛,看到了奇特的景象——河谷两壁的崖上,竟然盛开着一种奇特的碧绿色的花,那些花没有叶子,每三株簇在一处,在黑暗里发出微微的磷光,晶莹剔透,彷佛琉璃制成。
那……是琉璃花么?
她坠入了水里,看着头顶那些碧绿色汹涌而来。
原来,那些都是一种碧绿色的蚕。它们数量惊人,在黑暗的水面上轻轻浮动,通体发出绿色的光。她踏入了它们的禁地,惊扰正在交配求偶的蚕。碧蚕云集而来,从口中吐出白色的丝,将堕入水里的人迅速缠绕起来,裹成了一个巨大的灰白色的茧。
在布满碧蚕的水底下,还游着一群巨大的蛇。
一切无不光怪陆离,令她觉得自己像是堕入了一场奇特的噩梦。
梦杂乱而无序。
时而梦见自己的童年,没有父母,孤苦伶仃。如果不是被小师父路过收养,大概如今已经成了那些扬州专门养所谓“瘦马”的人家的摇钱树。再后来,大师父也来了。那个带着木头面具的师父教给她更多的东西,比如刀剑暗器,比如诗词歌赋和音律。
只可惜,某一日,他们忽然间便再也不见。
时而梦见那一场江湖梦,血光四溅、荣耀和罪恶并举。
滔滔的洛水边,满地的尸首里,那个白衣公子长身而起,手按夕影,微笑着对她伸出手来:“跟我一起来。”
——是的,他在召唤她同行,夕影也在召唤着血薇聚首,他向她伸出手来发出邀约,要带着她一起走进那个自幼憧憬的江湖梦里去。
她满心欢喜地握住了他的手,便以为结下了此生的盟约,宛如另一段传奇。
然而……后来呢?
刀剑交互着落下,相互交击,迸出灿烂凌厉的火光。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抢身而去,一剑格开了夕影刀:“不!别杀他!”
那一瞬间,她从恶梦里惊呼着醒过来,坐起,捂住胸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