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陆年终于磨完那把草,戚涣终于找到机会说:“我得回去。”
陆年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把碾好的侧柏叶放入银质药盘过筛,随口应道:“行,还有六天对吗,等我收拾收拾,后天就走。”
“哥。”
陆年第一次没被他装的乖骗昏头。
“叫什么都没用,要么我和你一起,要么你也别去。”
“过来把药喝了。”
戚涣端起碗把那酸苦黑绿的药汁灌下去,瞄着陆年又捡起话头“但是你和我去了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多搭一个人多不值。”
陆年听了这话扬了扬眉,一双凤目勾起,惨白病态的脸上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你还嫌弃我?你现在这纸糊的身板还不及我呢。我做不了什么,你去能做什么。那鬼地方就没一个好东西,你管他们死活?老实养伤,等你什么时候养好了打算把那地方炸了,我八抬大轿抬你去。”
戚涣也笑了“没有。”
他深呼了口气,揉揉眉心。
“我不是为了这个。”
陆年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听那群王八蛋放屁,大不了我带你走,他们手再长,总有到不了的地方。”
容恕洲的寝殿布置的意外精致舒适,雕摆玉砌折屏字画一样不少,被戚涣鸠占鹊巢后更是填了一堆绫罗软垫,吃食玩物,坐塌旁紫檀卷云纹案上甚至拿整只砗磲雕刻成瓶,插了一把独山玉芙蓉。倒不像是一域之主的正殿,更像是哪家小姐的闺房。
戚涣摸着旁边被当成挂架的珊瑚,奇特的手感让他有点停不下来,他有点好笑,又无奈地喟叹。
如果可能,他也很想待在这不走了。
可惜不能。
“哥,你说那么多人,我为什么偏偏被送给容恕洲?”
陆年怕他心里不舒服,平时在这方面说话格外小心,听他自己主动提,心里咯噔一下,绷着的脸也化了。
“不用拐弯抹角,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冗虚派挑中容恕洲,当然不只是因为二人平素有隙。
仙界豢养奴宠,甚至交换,买卖,都不少见,但这种事从不会被拿到明面上来,各种限制也很多。
这些人拥有着最顶端的地位与天赋,玩弄着那些所谓平凡人的生命,把那当成泄欲的游戏,但他们犹嫌不足。欲望无止境滋长,不知不觉地啃咬,寄生,他们开始希望粉饰,希望冠冕堂皇,希望脱去最后一点限制,构建起一个以尊卑定等级,可以随意践踏他人的世界。
于是有了戚涣。
这次冗虚派借着一年一度收徒大比借戚涣回去,是以奴宠的身份。他们既是在试探容恕洲的态度,也是想知道容恕洲的仁义道德,究竟是在什么程度。
他们想知道,当仇人被送到面前,可以肆意羞辱折磨而不必承担任何后果时,他会怎么做。
仇恨会使人极端,当一个人厌恶另一个人,那面对一些有悖正义的情形,尖锐的情绪会使人倾向于选择蒙蔽自己的双眼,说服自己,改变标准,从而达到“绝对的正确”,来满足报复的愉悦感。
他们希望用这种人为的偏激将容恕洲邀入同一战壕。
假如容恕洲为了羞辱戚涣送他回去,那就相当于默许了这种放在明面上的交易。
十八周天脱出三界之外,众合极狱又偏偏有审判一切的权利。是再晃眼不过的一条粗大腿。如果抱上这个靠山,做为仙界第一大宗的冗虚派可能就再无忌惮,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无数个戚涣。
但如果容恕洲真磊落坦荡到连仇恨都不为所动,那他们也会想办法,给这位正义的圣尊,多找些麻烦。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一只臭虫不可怕,一万只臭虫能把人骨头咬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