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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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张氏嘴里说出“李克用”三个字时，朱温惊得立刻站了起来，打量左右无人，将门闭严实，然后搀着身怀六甲的张氏坐下来：“夫人真是我的心虫儿啊，我想些什么从来都瞒不过夫人。当日在陈州，那李克用恃功骄横，全然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公然面刺于我。当时我便想拔刀与他一战，但鸦儿军势大，其他诸侯又全都依附于他，因此隐忍不发。自陈州归来后，左思右想，这李克用兵威将猛，胸有远志，区区一个河东节度使必不能满足。当日他刚受朝廷起用，出兵河东，便强占了忻州代州，此次借口派李存孝援救汴州，实际上是图谋入城。每次想到这些，我心里就不好受，难免迁怒他人，可是又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也整日思量，现在天下大乱，诸侯并举，各自蚕食地盘，朝廷懦弱根本管不了，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汴州地处中原，上接河东，将来必然和李克用纷争不断。既然如此，何不趁李克用现仍在陈州，趁机图谋杀死他，以免日后成为祸患。”张氏神情凝重，看来她考虑这个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夫人计策虽好，只是那李克用为人机警，加上身边的十三太保个个勇猛，如果一次不成功，让他有了防范，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张氏笑了一下：“将军怎么关键时候就糊涂了呢？不是让你派人去暗杀李克用，而是要引君入瓮。近日李克用正在返军途中，必然会经过汴州。将军可派人前去通报，就说感谢前日援救之恩，置办酒饭犒军，同时请他赴宴。虽然也是鸿门宴，但在席上却不用舞剑，只尽情劝酒，灌他个五迷三道。等到晚上他酒醉不省人事，将军趁机留他们住在驿馆中，半夜派一队军士杀进去放火，趁便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这样岂不最好？”朱温大喜，立刻依计而行。他知道葛从周、王彦章等人必然不肯做这等卑下之举，于是把心腹杨彦洪叫来，如此这般嘱咐一番，同时修书一封，派遣氏叔琮前去路上拦截李克用。

李克用走到半路，接到朱温书信，打开一看，里面说亏得前日派兵援救汴州，才不至于被黄巢夺了去，最近听说大军过路，特备下酒肉犒军，并在上源驿摆下筵席，恳请李克用前来赴宴，以便当面表达谢意。李克用久胜而骄，将信件传给众将官，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李克用妻刘氏得知情况，从后帐赶到前营劝阻：“将军在陈州曾面辱朱温，那朱温枭雄心肠，必然怀恨在心。再加上宣武河东交界，以后必然因为疆土起纠纷，朱温是想趁此机会对将军不利，还是速速回绝来使，早日赶回领地吧。”李克用大笑道：“你虽然心细，胆子却未免小了一点。我此次从塞外出山，无论到了哪一个藩镇，那镇帅都对我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加害之意。他朱温不过砀山的一个无赖，机缘凑巧当上了宣武节度使，也只是沐猴而冠罢了。我若是不去，显不得我英雄，更让他小瞧。再说那上源驿离汴州甚远，我把兵马驻扎在路上，自己前往上源驿赴宴，便是有个什么事情，大军随后杀到，惹得恼了，顺势夺了他汴州。”于是不听刘氏之言，将军队就地驻扎，犒劳军马，自己则领着李嗣源和史思敬，率三百军士直奔上源驿而去。

朱温在上源驿等待李克用到来，心里其实很紧张，但一想起李克用鸦儿军的威势，再想起数日前李克用的轻慢，他知道，既然迟早要和李克用刀兵相见，何不趁此机会来个了断。他问杨彦洪：“都准备好了吗？”“是的将军，已经选好了五百军士埋伏在上源驿周围，晚上只要一接到号令就冲杀进去。另外，城内军兵已经做好守城的准备，葛从周和王彦章也已经领命去封丘、通许调兵去了，明日清晨就可归来。”杨彦洪恭恭敬敬地回答。朱温把心放下了一半，只是看日头已经当午，李克用仍然没有踪迹，又追问氏叔琮李克用如何回复。刚刚问了一半，就听得远处一声炮响，随后隐约传来冲锋的声音，紧接着地面开始颤动，朱温吓了一跳，毕竟心里有鬼，以为李克用趁机领兵来攻打汴州了，连忙上马准备朝城里跑。还是杨彦洪机敏，使劲拉住他的马头说：“将军，没事，是李克用故作声势而已。”朱温在马上仔细观看，果然只有一小队兵士，在前面洋洋得意催马飞奔的正是李克用。朱温这才把心放下来，连忙下马上前去迎接，那李克用就在马上答礼。汴州军士个个睚眦俱裂，握剑持刀都欲上前，被杨彦洪疾令隐忍才平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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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后梁枭雄录（32）

朱温把李克用及其随同将领迎进驿馆大厅，挥手请李克用坐上座，哪知道李克用恍如未闻，径自走到主座一屁股坐了下来。朱温尴尬了一下，连忙招呼其他将领入席，自己则坐到客座相陪，挥手招呼上菜。五月的天气，外面已经是非常懊热，而上源驿中却凉爽异常，李克用询问朱温这是为何。朱温毕恭毕敬地回答：“汴州每至夏日，室内热得待不住人，于是在下便建了大型冰窖存放冰块，到夏天时，在屋顶四周以竹子铺设管道，将冰块放进去制冷。等冰块完全融化后，将管道中的水放出去，重新放置冰块，所以才会感觉凉快。”李克用闻言大喜：“河东每到夏季也是酷热难当，今天得到这法子，回去以后也让匠人如法炮制，只是竹管易得，冰块难求。”朱温连忙站起身来慷慨说道：“将军不需要担忧冰块，只需回去盖好冰窖，我立刻让人将汴州城中的冰块装车送过去。”李克用哈哈笑道：“那多麻烦啊，不若我就留居汴州度夏，等到秋高气爽再领兵回河东好了。”一句话说得朱温哑口无言。李克用狂笑道：“我和将军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于是酒宴继续。朱温心中虽然恼火，但外表并没有流露，仍然假意谦恭，李克用却不知好歹，一味倨傲。朱温暗骂李克用死到临头还飞扬跋扈，明里却让人领进乐师，献上歌舞，更以金银珠宝之物赠送李克用将领，使他们放松警惕。这一顿饭从日中吃到日头偏西，又吃到华灯出上，直到夜色阑珊才罢休。李克用虽然酒量大，但也喝得酩酊大醉，朱温借机说：“将军既然已经醉成这样子了，这上源驿本来就是客馆，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再亲自送将军归营。”李嗣源看李克用如此，也害怕在道路上有什么闪失，于是打扫馆舍，就把李克用放在床上呼呼睡去。

朱温走出上源驿却没有回城，就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换上了盔甲，命令杨彦洪将上源驿两头道路用车辆栅栏堵死，然后一声令下，五百军士各引刀枪朝上源驿冲了过去，喊杀声惊天动地。李克用烂醉如泥，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倒是门外的几个心腹亲卒，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知道朱温起了歹心，连忙起身同汴兵作战。一个亲兵跑进屋里想叫醒李克用，连叫了几声李克用都没有回答，情急之下只得将他拖到床下，把毛巾用水濡湿，蒙在他脸上给他醒酒。李克用这才稍微清醒，听说敌军来攻，持刀弓便要向外杀去。李嗣源见李克用醉酒未醒，手脚发软，于是抢过他手里的弓箭，接连射杀汴兵数十人，想要杀开一条血路。汴兵见李嗣源箭术如神，不敢上前，就在馆外放火焚烧房舍。烟焰大作，李克用他们根本睁不开眼睛，更别说夺路而逃了。眼看李克用就要命丧火海，偏偏他命不该死，突然间雷电大作，暴雨倾盆，将火焰浇灭。李嗣源见李克用酒力尚未消散，支撑不住身体，于是招呼手下军士各自奋勇拼杀，自己则俯身将李克用背起，跳墙逃出驿馆，朝来路飞奔而去。汴军随后追赶，史思敬让李嗣源负主先走，自己独力在后抵御追兵，最后战死。其他军士大都阵亡，监军陈景思也被乱刀砍死，只有李克用和李嗣源等人夺了几匹战马，飞奔而去。朱温听报，领兵随后赶来，远远见前方有一人一马勉力飞驰，于是张弓搭箭一箭射去，那人应声落马。朱温赶到近前看时，却是杨彦洪。原来杨彦洪贪功心切，自己独自飞骑追赶李克用，却也是命中该死。

汴州城外河东军营寨门口，守门的士兵正警惕地注视着营寨外面的动静。突然看到前方道路上跌跌撞撞跑来几匹马，连忙大声喝问对方是谁。那边气急败坏地说是随李克用去赴宴的士兵，没想到朱温起了歹心，将道路堵死，派兵袭击上源驿，又纵火焚烧，主帅想必已经葬身火海了。守门的军士连忙报到帐中去。这时李嗣源随同李克用在外生死不明，军中以李存信和李嗣昭为核心，闻报大惊，连忙跑到后帐，唤醒刘氏商议对策。

刘氏是李克用的正室，随夫君征战沙场多年，智勇双全，多谋善断，经常出谋划策，语无虚发，所以众军士都非常佩服。而且她为人仁厚，只是她和李克用多年夫妻，膝下却无子女，倒是李克用在回中原途中迎娶了一名曹姓女子，才在身边一年，便生下一子，取名存勖。曹氏因子而贵，备受李府上下尊崇，刘氏并不怀恨在心，仍然和以往一样相得甚欢，视李存勖如同己出，从来没有嫉妒之心。碰到这等大事，大家自然不敢擅自决断，立刻请出刘氏来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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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后梁枭雄录（33）

刘氏匆忙起身，女卒已经禀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她心里也是焦急万分，但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于是强作镇定，走入大帐和众将官见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李存信立即将逃回来的士卒叫上前来回话。几个士卒满脸都是烟尘，体如筛糠般把事情讲述了一遍，说众军士睡得正香，汴兵突然冲进来，放火烧了馆舍，并且大杀馆内河东兵马，连同李克用在内的上上下下不是被乱军砍死，就是被火烧死，只有自己几个逃回来报告消息。话还没有说完，刘氏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照这么说，你们谁也没有亲眼看到主帅身亡了？”几个兵卒连连点头。刘氏冷笑道：“主帅遇袭，你们不奋力杀敌，只顾自己逃命，这是懦弱；并没有看到军帅身亡，就到处宣扬，这是散播谣言，动摇军心；数百军士，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你们几个回来，说朱温派兵袭击主帅，想让我们大队军马前去和朱温战斗，这是挑拨离间。像你们这般懦弱胆小又动摇军心的兵士，留着有什么用处。”于是立即命令推出去全部斩首，并号令全军，不可听信谣言，主帅明天就会安然归来。

办完这一切，刘氏打发众将各自归营，却密令女卒将李存信和李嗣昭叫到后帐。请他们坐下之后，刘氏走到二人面前，深深拜了下去。李存信和李嗣昭吃了一惊，连忙起身也跪倒在地说：“义母，怎么突然向我们行礼，岂不是要折煞儿等？”

刘氏这时才哭出声来：“我劝克用不要去赴宴，但他意气用事，这次恐怕真是难逃一劫了。”两个人都大惊失色：“难道刚才义母所做只是掩人耳目？”刘氏点点头：“如果这次是存孝儿陪他前去，我还不是很担心。但逃卒都已经回来了，克用还没有消息，恐怕真有不测。”李存信安慰她说：“大太保嗣源箭术如神，刀马精湛，为人机警，有他守护义父，义母也不必太担心。”刘氏说：“刚刚我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是如果天明的时候克用还回不来，那么就是遇害了。朱温必然领军来攻打我们，并且散播克用被杀的消息来动摇军心。我悄悄把二位将军叫来，就是要和你们商量一下对策。”于是三人聚首商定后事，以防不测。

幸好天快亮的时候，李克用和李嗣源都跑回了军中。原来，二人沿路狂奔，汴军在后追杀，他们没有时间分辨道路，竟然跑错了路，绕了一大圈才跑了回来。李克用回到营中，众将听说都大喜。李克用本来担心他们慌乱，见军中并没有乱了手脚，做事仍然井井有条，心里感到奇怪。李存信于是上前禀报，说幸亏有刘氏稳定军心，才不致手足无措。李克用长叹道：“要是当初听夫人的话，不去上源驿赴宴，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乱子来。这次幸亏李嗣源拼死救我一命，可惜史思敬和陈景思都死在乱军中。”说罢起身向刘氏施礼，众将官也都慨叹不已。

李克用想到昨晚之事，心里又气又急，于是喝令军士升帐，这就要领兵去攻打汴州。刘氏连忙将他拦住：“将军想要去报仇雪恨，却不必急在此刻。朱温既然敢动手，想必也早已经有了防备，更何况将军贸然前去征讨，反倒给对方留下把柄。”

“夫人说朱温必有防备，此话实在有理，但说将授人以柄，这是从何说起？”李克用经过这番磨难，对刘氏非常佩服，不禁问道。

“将军此次被朝廷起用，由塞外入中原，为国家出兵讨伐黄巢贼寇，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天下人有目共睹，哪个不赞叹将军忠义分明？现在朱温不义，暗中设计要谋害将军，将军既然逃得性命，就应该上书朝廷，说明真相，让天下人都知道是非曲直。如果贸然领军前去攻打，且不说没有把握打下来，就算是打下来了，天下人只知道将军领军取了汴州，又怎知道将军昨晚差点丧命。到时候朱温反倒有了借口。”刘氏侃侃而谈，众将皆以为是，并力劝李克用收回成命。

李克用仔细想了一下，也觉得刘氏的话有理，于是整点军队，即日起兵迅疾北上。但他心中仍有不甘，于是修书一封给朱温，大骂朱温，责问他为何引军害己。朱温接到来信，也不敢托大，思考半天才回信，内有“前夕兵变，仆未与闻，朝廷自遣使臣与杨彦洪密议，彦洪已经服罪，请公谅察！”等句，竟然将那一场大祸全部推到杨彦洪这个死人身上。李克用收到回信嘿嘿冷笑，明知是借口，于是等到大军回到太原城，立即上表朝廷：“朱全忠负义反噬，命几不保，监军陈景思以下，枉死三百余人，乞即遣使按问，发兵讨罪！”唐僖宗仔细看了奏章，心中不禁大骇，暗自盘算黄巢刚刚伏诛，时事方得少息，怎么可以再起兵祸？和宰相商量后，最后决定还是当个和事佬，于是下诏为二人调停。李克用哪里肯依，连上八道奏章，极言朱温包藏祸心，以后必然是朝廷的大患，请求朝廷消夺朱温官爵，并授自己权力去征讨朱温，以消除以后的隐忧。僖宗仍然不从，只是派遣官吏传自己的谕旨，说天下刚刚安定，李克用应该顾全大局，暂时维持和平局面。李克用见朝廷意志坚定，也没什么办法，表面上只得遵旨，心里面却愤恨非常，乃大治兵甲，密图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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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后梁枭雄录（34）

朱温自从李克用领军回了河东后，害怕对方来攻打，很是惶惶不可终日了许久。后来接连收到朝廷的和解诏书，知道朝廷无意讨伐，方才放下心来，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可谁也没想到，蔡州刺史秦宗权竟然率众来袭汴州。当日黄巢弃长安攻蔡州，这秦宗权不战而降，随后派兵跟随黄巢攻打陈州。陈州兵败后众军忙着追杀黄巢，秦宗权趁势休养生息，一年之间竟然军势大增，手下兵将非贼即盗，个个凶狠万分，专以杀人为乐。秦宗权遣兵四处扰掠，侵淮南、扰江南，取了襄州、唐州、邓州；陷东部孟州、陕州、虢州；克汝州、邓州，浩浩荡荡一批人马竟直奔汴州而来。朱温屡次和他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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