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曲阜,孔府那连绵不绝的建筑群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这座历经千年、不断扩建的府邸,如今已占地二百四十余顷,俨然一座城中之城。从高空俯瞰,七进九路的建筑格局错落有致,十六座重檐歇山顶的殿宇在暮色中勾勒出巍峨的轮廓。
乍一看,除了规模不及皇宫,其中一些装饰比起有过之而无不足。
正门前的五楹门楼采用珍贵的金丝楠木建造,门两侧的石狮据说是宋代遗物,历经数百年风雨洗礼,依然威严地守护着这座圣人之府。
穿过重重门廊,殿内梁柱皆用上等金丝楠木,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青石板,四面墙壁上悬挂着历代帝王御笔题写的匾额。
其中最为醒目的当属明成祖朱棣亲题的‘斯文在兹’金匾。语出《论语·子罕》的“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意为“全部的文化都在这里”。
是当时靖难之役后,朱棣需要通过尊孔来安抚天下文人,从而为自己的皇位正名而留。
在内宅最深处的‘慎独斋’内,时值盛夏,屋内却凉意习习。四个身着淡青色比甲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当代衍圣公孔胤植。
一个跪在紫檀木脚踏上为他轻捶双腿,一个立在身后为他按摩太阳穴,另外两个则分立两侧,轻轻摇着孔雀羽扇。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沉香的幽香,夹杂着新沏的明前龙井的清香,孔胤植斜倚在紫檀木嵌螺钿的罗汉榻上,身下垫着冰丝软垫。
“公爷,请用茶。”一个容貌秀丽的丫鬟捧着一个成化年间的青花瓷杯,小心翼翼地递到孔胤植唇边。
杯中沏的是今年新贡的武夷山大红袍,茶汤橙黄明亮,散发着独特的岩韵香气。
孔胤植微微颔首,就着丫鬟的手轻啜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这时,管家孔祥捧着账册,躬身站在三步开外,轻声禀报着今年上半年的进项。
“回公爷,”管家捧着账册,声音里透着谄媚,“府中这上半年,朝廷钦赐祭田租税共收粟米八万五千余石、小麦三万两千余石、稻谷一万三千余石,另有桑蚕、棉花等物折银一万六千两”
“兖州府境内,曲阜、济宁、邹城等八县,府中共有私田、投献田地七万九千余顷,共收钱粮收租粟米二十三万石、小麦五万三千石,银六万八千两”
“东昌府境内,聊城、临清、高唐六县的六万五千顷私田,光漕运沿线的水田就收了稻谷十七万石,小麦五万三千石,银五万八千两还有码头、商铺的收入,半年就有十三万二千两!。。。。。。
管家的话还未说完,孔胤植便轻轻抬手制止,“都是些陈年老账,说说今年新赠的田地有多少?”
孔祥连连称是,“上半年,单是泗水县新增的祭田就有一万二千亩,都是些穷苦人家自愿投献的。邹县那边又收了一万八千亩,统共才花了不到三千两银子。”
孔胤植唇角微扬,捻着颌下长须:“我孔家乃圣人后裔,收容这些田地,也是为百姓提供方便。免得他们为生计所迫,玷污了圣贤门风。”
“公爷慈悲。”管家连忙躬身,“还有济宁州的张员外送来五千两孝敬,说是感念孔门教化。济南府的几个盐商也凑了八千两,想请公爷在漕运上行个方便。。。。。。”
正说着,管家忽然压低声音:“只是。。。。。。兖州府前日传来消息,有几户刁民竟敢状告三房的那位爷,说是强占了他们的田地,还。。。。。。还玷污了人家妻女。”
“混账!”孔胤植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几案上,溅出的茶水打湿了衣袖。伺候的丫鬟吓得连忙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