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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城回来后,马大强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他时常在深夜起床,蹲在院子里抽烟,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他的身体日渐消瘦。
他真的不想再攀比下去了,可他从小到大,从没有违背过父亲的意志,就如小东从来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一样。
小东起夜撒尿,又看见了抽烟的父亲。他本想装作没看见回去睡觉,他不太敢靠近这个威严且蛮横的父亲,但他仔细想想,父亲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父亲之所以打自己、凶自己,那是因为自己犯了错。如果不犯错,父亲好像也从没无缘无故对自己发过火。
小东坐到父亲身边,马大强看了一眼儿子,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了隔壁李家的施工现场,满眼哀伤。
“爸你高兴不?”
“你找捶是不是?”
“我考上了县一中,你高兴不?”
马大强这才一扫愤怒,露出温和的笑意,伸手摸着小东的脑袋:“你狗日的是专门过来讨我欢心的啊!”
“高不高兴吧?!”小东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
“高兴!将来真能考上大学,混出个人样来我更高兴。”
“那我要考不上大学、混不出人样呢?”这是小东第一次跟父亲谈及人生,他不太会谈,好像这话一出口,就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可令小东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长长叹了口气:“考上了是命,考不上也是命,人不能跟命拧着来。心里一旦拗起了这个劲儿,到头来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说完马大强又把眼神投向了隔壁。
小东知道父亲意有所指,便鼓足勇气说:“找李爷爷谈谈吧,记得我小时候,咱两家好得跟一家似的。李爷爷家人口也不多,他没必要建那么高的房子,他肯定也不想花冤枉钱。”
“不是房子的事,是面子的事。”马大强用力摁灭了烟头。
“面子就那么重要吗?”小东有些愤懑。
“给我赛脸是不是?回去睡觉,大人的事少掺和!”
那个暑假,小东已经懂很多事了。他知道无法改变爷爷和父亲的想法,无法转圜家庭向前滚动的车轮,无法阻止这个攀比的错误。
父亲为了挣钱,去批发市场干起了装卸工,虽然每天累得腰酸背痛,但收入十分可观。
母亲和奶奶扛起了田里的活儿,很少干农活的小东,也积极主动下田,帮母亲和奶奶分担劳务。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齐心协力。帮家里分担一部分压力,至少在看到愁眉苦脸的父亲时,小东的心里能舒服一些。
小东每天也在思考,怎么能把这个无解的矛盾解决掉!可这是属于大人的事,是另一个层次的事,是他无法掌控和参与的事。
那时的小东还没有领悟到,解决问题不单单要靠个人能力,它还需要耐心地等待时机,等待时局的转变,等待更高层次的人制定更好的政策方针。
临近开学的头两天,父亲累倒了。腰疼地起不了床,母亲拿药酒给一遍遍地擦,父亲呲牙咧嘴地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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