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孟狼此举,看似鲁莽,实则是在向我们示威。他很清楚,我们虽然能胜,但若真要深入十万大山,与他们这些地头蛇进行无休无止的缠斗,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刚刚你那番话,虽然强硬,但也等于是彻底断了和谈的可能。接下来,恐怕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了。若真要开战,我们……该如何才能做到真正的一劳永逸,而不是陷入泥潭?”
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啊,如何一劳永逸?
打,谁也不怕。可是,怎么才能打赢之后,不再有后顾之忧?怎么才能彻底挖掉这颗长在西南血肉里数百年的毒瘤?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林尘的身上。
他们不解,为何林尘要拒绝那个看似能兵不血刃解决掉两个土司的诱人提议,而选择一条最艰难的道路。
面对着众人那充满了疑惑、不解、甚至是一丝担忧的目光,林尘的神情,却依旧平静如水。
他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剿灭土司,从来都不只是一场军事问题。”
“孟狼也好,蚩天也罢,他们之所以敢反复横跳,之所以敢有恃无恐,根源不在于他们有多能打,而在于他们脚下那片土地,和土地上那些世代追随他们的族人。兵,可以杀光。但人,是杀不绝的。只要这片土地还在他们手中,只要那些族人还奉他们为王,那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所以,要一劳永逸,就不能只盯着他们的兵,而是要……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依旧不甚明了。
林尘没有再过多解释。他知道,这个计划,太过惊世骇俗,在没有得到朝廷的最终许可之前,还不能完全公之于众。
他转过身,对着主位上的陈匹夫,深深一揖。
“国公爷,诸位将军,攘内必先安外之策已定。但具体的‘釜底抽薪’之法,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已非你我边关将领所能独断。此事,必须上呈朝廷,奏请陛下圣裁。”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
“我也要写一封书信,连同此战的捷报,一同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京师,时已入夏,七月流火。
即便是清晨,空气中也已经弥漫着一股令人烦躁的闷热。知了在皇城根下的柳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着,仿佛要将这整个夏天都喊得沙哑。
乾清宫,御书房。
与外面那酷热难耐的世界不同,这里,却是一片清凉。巨大的汉白玉基座上,摆放着数盆晶莹剔透的冰块,丝丝凉气从中散发出来,驱散了暑气。
身穿一身明黄常服的任天鼎,正坐在御案之后,眉头紧锁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司礼监大太监吕进,正蹑手蹑脚地指挥着小太监,将新取来的冰块,小心翼翼地放入冰盆之中。他还端着一碗用牛乳和碎冰制成的冰酪,轻轻地放在了御案一角。
“陛下,歇会儿吧。”吕进的声音,轻柔得像猫走路,“这天儿热,您都看了一个时辰了,当心暑气伤了龙体。”
他看着那些散发着寒气的冰块,忍不住笑道:“说起来,还得多亏了威国公。若不是他献上这硝石制冰的法子,这三伏天,咱们宫里用的冰,还是得靠冬天从冰窖里取,哪能像现在这般,敞开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