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起气血亏损后因怒而生的红晕,冷笑道:“诸公谏朕禅让,原来是此欲加上罪。”
夏雁浦道:“此事尚且不论,但陛下德行有损,此乃板上钉钉之事,如何争辩?”
萧伯如笑道:“哦,又到了德行。”
夏雁浦道:“陛下寡居数年,如今竟在行宫诞子。常常骄奢淫逸,招揽众男入宫闱。玷污宗庙,败坏社稷,人神所愤,天地不容!臣等请陛下杀此孽子,引咎退位,归还神器!”
萧伯如连连冷笑:“先是以臣逼君,又是逼母杀子,好一群正义嘴脸的衣冠禽兽!”
“衣冠禽兽,也胜过不伦不类,牝鸡司晨!”
“朕是先帝嫡长。先帝血脉断绝,朕自当继承祖宗社稷,承此大业!”
汤住英嗤笑一声:“嫡长?先帝只册立过一位皇后,废后卞氏,就算她所出的皇子变成庶子,也轮不到一个女人!”
“轮不到女人。”萧伯如哈哈笑道,“朕登基之日,你们哪个不是跪在我脚边俯首帖耳。再问问你们没有出息的子弟,入仕不读万卷书,都来争抢舔我的脚趾根!被一个女人压制整整三年,三年里一个鸣不敢打,还不如一只阉鸡。不敢堂堂正正和女人争夺,非要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这就是我们大梁朝最优秀的男人!女人被你们压在脚底千百年,动一动指头就觉得翻了天。现在有个女人刚站到你们肩膀头,就恼怒了,跳脚了,挂不住面子了,就要把她从头顶拉下来撕成碎片,不说她是昏君庸主,说她是□□□□!真是我朝堂堂正正的好儿郎!”
她一席话出口几近力竭,倚在座上,睨着下方轻喘。满殿男人脸上青白交加,恼羞成怒,像被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当即放声叫道:“昏君,妖妇!皇室竟出此女,实是祖宗不幸,宗庙之耻!”
“蛇蝎心肠,秽乱宫闱,还不杀此孽子,退位让贤!”
公鸡扯嗓般的吵嚷声里,萧伯如转动眼睛,徐徐照过所有人,定在靠近殿门的位置,笑道:“范将军,你说,朕要不要掼杀这个孽子?”
所有人齐齐回头。
范汝晖面白如纸,垂头不前。
萧伯如喝道:“说!该不该杀!”
众臣看向范汝晖,“范将军,你但管说话!”
近军也低声催促:“将军,你与皇帝交从甚密,他们今日清算皇帝,明日未必不敢清算你!还不赶紧表态,与此妇割席!”
针落能听见的死寂里,范汝晖抱一抱拳,低头道:“该杀。”
殿中响起一阵掌声。
萧伯如居然缓慢鼓掌,咯咯笑起来:“好,好!虎毒不食子,今日,就叫诸公开眼,世上多的是恶毒胜虎之人!”
她大叫一声:“抱襁褓来!”
宫人颤声道:“陛下……”
萧伯如道:“朕尚未退位,已经支使不动你了吗!”
宫人拿袖子胡乱擦脸几下,忙退到殿后。不一会,珠帘打起,怀抱金花襁褓而来的却是都知郭雍容。
郭雍容是萧伯如的琵琶师父,是她少女时代和帝王生涯的见证者,他熟悉萧伯如艳光焕发的尊严与高贵,所以走上殿的瞬间,他差点迈不开步。
眼前,这个即将被剥下龙袍的女人形容狼狈,状如疯妇。她已经认不出郭雍容的脸,直直盯着那只襁褓,眼睛像坟前磷火,诡异的光芒闪烁。
她张开手,说:“给我。”
像败将索要最后一把宝剑,像溺者攀援最后一根枯木。
萧伯如眼底的鬼火要烧穿那只襁褓,她尖声叫道:“给我,快给我!”
郭雍容将襁褓递过去。
婴儿抢在怀里的一瞬间,萧伯如脸上绽开笑容。
一片回光返照的日色里,她宛如一尊抱子佛母,温柔慈爱,浑身如浴圣光。
婴儿静静睡着。
萧伯如轻轻拍打他。
太子,孽子,乱臣贼子,都是女人腿间爬出的儿子。
郭雍容心中恻恻,叫道:“陛下……”
突然之间,萧伯如将襁褓举过头顶,向阶下奋力一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