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参只记得前一刻,先帝正含笑对岐王道,朕听闻殿外有歌声。
岐王侧耳倾听,含笑拱手,是凤鸣,陛下,凤鸟降世,大吉之兆,陛下万岁,山河无恙。
黄参也努力去听,却只听见宛若马蹄的动地隆隆之声。
岐王端起酒杯为皇帝祝颂,歌唱《天保》,如日之恒,如月之升……
今夜天空没有月亮。
一枚黑色闪电从天而降,如同乌鸦,带来死亡的先兆。闪电划落的声音像一段竹箫刺破胸膛。
紧接着,先帝死了,刺客逃了,宫闱乱了,日月陨落了。
殿外满天烟火怒放,彷佛庆祝,彷佛隐语。凋谢殆尽的光辉里,黄参看到萧伯如的脸。
她身后虞氏军队的铁骑开道,黄参伏跪在先帝不曾瞑目的尸体旁,俯首叩头。
萧伯如的凤头锦履停在先帝面前,在先帝死去的眼睛里,她变成血色染青衫的贺氏王妃。萧伯如抬首,看向岐王,微笑道,五郎,一切还好。
还好,还好,幸亏长姊入宫及时,那刺客已然逃脱,还请长姊……
刺客。萧伯如疑惑,那位萧六郎,不是你举荐的人么?
岐王大惊失色,我岂敢行此谋逆之事,长姊千万明断,我——
扑哧一声。
彭苍璧走到他面前,拔刀割断他的咽喉。岐王栽地时他插回钢刀,鲜血在鞘中蓄成铁锈。
萧伯如艳似桃李的嘴唇轻启,声音冷若冰霜。在所有人以为她要树立傀儡垂帘听政之时,她宣布了一个空前绝后的诏令:
岐王谋逆弑君,今认罪伏法。我奉承大行皇帝遗命,以嫡长之分,继位登基。
一瞬间,黄参终于听清天外的鸟语。不是凤鸟,是母鸡,全京城、全大梁、全天下的雌性雉类同声鸣叫,在夜间喊出一轮血红的太阳。
黄参想,牝鸡司晨,大梁的天要亡了。
但当时,一片灿若清晨的夜空底,所有人背向先帝尸身,跪倒在她的凤头履和石榴裙下。他们像母鸡拱卫太阳一样齐声高呼:
陛下万岁。
大梁万岁。
宗庙社稷和山河生灵,都万岁。
“大监?”帘后,孟蘅唤道,“陛下问,行宫的梨花开了吗?”
黄参如梦初醒,忙道:“今年梨花早谢,只怕满地香雪了。”
萧伯如不语,孟蘅默然片刻,道:“大监有事情禀奏?”
黄参将漆盘奉到头顶,恭敬道:“贺郎命膳房新制的梨膏李膏,有润肺清火之用。”
孟蘅接过漆盘,问:“陛下能用李子么?”
黄参道:“应当无碍。”
孟蘅便将盅子递去,突然道:“这几日不见范将军。”
黄参道:“将军忙于清剿故燕逆党,不得闲呢。”
孟蘅看向他,语气平淡,却如藏弦外,“前几日见范将军去大监屋子,说是大监风湿犯了,如今怎么样?”
黄参一瞬间冷汗湿衣,强撑着笑道:“多谢沧州下问,老毛病,还好。”
孟蘅点点头,“只是陛下即日启程,大监不若在宫中养病。”
黄参躬身道:“沧州折煞奴婢,奴婢草芥之身,哪里有什么病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