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南秦请神的规矩你比我更知道,请神说是借神之力,其实就是走投无路找个安稳!你请灵妃得有灵妃衣冠,你现在就有这一对耳坠!你他妈要为了救一个死人穿耳吗!南秦什么男人才穿耳,殿下,你他妈不清楚吗!”
秦灼问:“我还不到走投无路吗?”
陈子元嘴圆张,再说不出话。
秦灼声音终于开始颤抖:“他不能死,他不能这么死了……他这么死了我算什么?他死了我这辈子都要背他的一条命……子元,他死了,我还能再找另一个人吗?”
陈子元心头大震。
竟至于此了。
秦灼掩面道:“你救救我吧。”
帐外大雨倾盆。
帐中灯火茫茫,恍如一泼金雨洒落。雨光下,秦灼脱掉素袍、中衣、亵衣,站出满地衣衫,浑身赤裸,宛如献祭。金色雨圈溅在身上,是金色的纷纷乱箭,所至之处,他洁白的肉卝体金血斑斑。他浑身金光熠熠,却照不亮萧恒一星半点,萧恒陈尸于榻,面如死灰。
下一刻,秦灼将那袭大红衣裙穿在身上,满室金光乍敛,他面色冷白得像个死去多年的女人。那女人的神灵或鬼魂操纵他,拈起一只耳珰,拿蜂尾一样的短刺穿透耳垂。
秦地男子只有男妓穿耳。
这句话如同响雷在陈子元体内炸开,他五脏六腑碎裂般绞痛着,面前,秦灼已抬手再穿另一只耳。
他耳中金血涌出,沿耳珰坠落,滴在萧恒嘴唇上,变成血色般的殷红。
秦灼面无表情,嚓然拔出虎头匕首,破腕放血。
雨下了整整一夜,血放了整整一碗。
秦灼双手合十,两掌合在额前,缓缓俯身叩头。
……
衣裙加身之际,秦灼并没有想像中的屈辱。
从前那么多人把他当作妾妃,徐启峰要他戴手钏,贺兰荪为他簪玉钗,淮南侯爱看他穿罗裙。他们撕碎他身上的女人衣裙把他掰成各种形状,叫他少卿。
少卿。阿耶阿娘这么叫。淮南羌君这么叫。能叫他少卿的人,要么已经死去,要么只能死去;要么他爱得要命却已离开,要么他恨得要死却还活着。爷娘走后,每有人叫他少卿,说明他的肉卝体和尊严又要遭受一次如同雷殛的酷刑。
直到那个人出现。那人也叫自己少卿。
郑重的,沉默的,饱含爱意的。
他这才渐渐想起这字的含义。他的爷娘怕他短命,压着辈叫,故唤少卿。他也就这么想起,他的字被人叫出来本不当是耻辱,是爱。
秦少卿已经死了。
如果没有萧恒。
***
为萧恒收殓出殡所用之物一应齐备,但除陈子元外,没有人被秦灼允许进入萧恒军帐。他正为萧恒举行一场盛大的招魂。整整三日,秦灼水米未进,帐中毫无响动。每日清晨陈子元端入干净器皿,黄昏端出来时,内壁已被鲜血染成淡淡肉粉。帐内,萧恒仍一把断剑般直挺挺躺在榻上,秦灼伏在他身边,像剑上一缕残血痕。
三日内秦灼没有放开过萧恒的手。他很少睡眠,第三个夜晚终于再撑不住。在萧恒身边合上眼时,他听见衣裙窸窣之声。
秦灼以为是灵妃下降,匆忙睁眼,却在一片模糊光芒里,看见一张女孩面孔。
秦灼哑声叫道:“囡囡。”
那个被他唤作阿皎的女孩子站在面前,满目哀愁。她轻轻抚摸秦灼面孔,转头看向萧恒。
一束月亮光般的匕首贯穿萧恒左胸。
女孩子跪到他面前,双手持住剑柄。
秦灼头皮发麻,高叫一声:“囡囡!”
扑哧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