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个大块头,长得凶凶的,脸又黑,小臂有纹身的那个。”
那人道,“是姓赵是吗?”
“是。”
“他突然站在我旁边,我正擦镜子呢。”
那人声音更低了几分,“吓了好大一跳……他拿着刮胡刀片,就那么盯着我,抬手把自己脖子割开了。
我又不知道他要割自己啊,还以为他要杀我,我一慌……”
那人蹲在地上不动了,也不说话,房间里只余厕所里哗啦啦的水声。
于顾卖力地洗着床单,手指搓得发红发痛,大概是搓破皮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床单,听到身后沉寂许久后,响起了小声地断续地哽咽。
“……我闭着眼拿了个东西就砸了过去,我也没看我抓了什么,结果就把镜子打碎了。”
他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于顾没说话。
他继续道:“肖哥是听到我这边的动静,这才被划伤了手,那刀片出现的位置太离奇了,肯定是故意的,肯定是老管家或者……”
“不是他们。”
于顾关了水龙头,湿漉漉的手随意在裤腿上擦了一下,转过头来,“刀片是你放的。”
那人一下不吭声了。
他一直蹲在地上擦地,擦来擦去始终在擦同一个地方,他哽咽的声音很清晰,但他说话的声音也很清晰,好似两个不同的声道重合在一起。
他说话时呼吸声丝毫没有变化,但哽咽声又同时存在,乍一听只觉得哪里奇怪,却想不出具体是奇怪在什么地方。
于顾看着他深深垂下的后脑勺:“肖淳收拾被褥前你已经死了。
你不想承认,你想害肖淳,你自认为将一切过错塞给他,你就没事了。”
所以他才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而是一直对肖淳说“对不住”
。
男人不说话了,房间里安静下来,连呼吸声也没有了。
于顾道:“如果你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人确实是老赵……也许他手里的刀片早就划破了你的脖子,又或者,你擦镜子的时候产生了幻觉,打碎镜子,拿玻璃碎片划破了自己的脖子。”
咔嚓——
几乎在于顾话音落地的同时,那人的头颅也落了地。
他的脑袋咕噜噜转到了于顾脚下,抬起的脸上泪流满面,全是血泪,早就涣散的瞳孔对着于顾,嘴唇一动不动,却同时发出了哭泣和清晰的说话声。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于顾抿唇,转身死劲儿拧了拧床单,然后提着床单往外走去。
湿漉漉的水滴了一路,走廊上,老管家看戏一般站在楼梯口,冲他慈祥又虚假地一笑。
于顾的手指很痛,掌心很痛,床单冰冷如蛇般绞着他的手,那冰冷好似要渗进骨头缝里去,从掌心往上,到小臂,到肩膀,然后他的肩背也开始抽抽地疼,发酸发紧,再到脖子,再到脑袋。
他浑身都在疼,发冷地疼。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这一轮循环的结局。
*
于顾不再纠结床单到底洗没洗干净了,他将所有的东西往脏衣篓里一塞,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去了花园。
花园里的日光灿烂,鲜花盛放,肖淳脏了的白衬衫被风鼓胀,衣领随着风微微晃动,拂过他因为消瘦而弧线犀利的下颚线。
他的侧脸如此平和,平和到好似下一秒死了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