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的父亲这般体弱,师兄也是个病秧子,莫不是什么血脉相传的疾病?
杨心问的心一时提到了嗓子眼,若是这样,静水境的高手都招架不住的病,师兄这种不通灵脉的又怎么受的住?
“那……师兄你时常喝的那药,伯父可也会喝?”杨心问强笑道,“那药有用吗?”
提及那药,陈安道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杨心问只见他一时似是入了定,眼里竟有一丝灰败的倦意。
晚风入屋,素纱轻飘,烧香的烟味随风潜入夜,迷雾般笼在那寂静之中。
“那药……”陈安道半晌喃喃道,“我喝的那药……他自然是不会喝的。”
杨心问看不懂陈安道眼里一霎的悲戚,只觉得陈安道现下瞧着无比的可怜。
他膝头前移,伸手抱住陈安道的腰,脸塞进了陈安道的颈窝里,小声道:“伯父没事的,你明日便能见到他了。”
我们明日便也要分离了。
本以为自己这样抱上来,师兄肯定又要推开他说什么举止不端,言行无礼,可杨心问等了许久,只等来了陈安道轻轻拢住他肩背的手。
外头还吵闹着,那些在恐惧和热闹中醉生梦死的人就像夜行的妖物,等到日出东方,黎明将至,才会从混乱的迷梦里清醒,回望身后的狼藉和之后寻常的日复一日。
鬼影张牙舞爪,锣鼓喧闹不息,连蚊虫也在这夏夜里横行霸道,搅得这世间不得安宁。
这群魔乱舞的人间,房中榻上,一隅之地,两个少年紧紧依偎在一起。
如亲如友如情,如一朵并蒂莲,唯有这样依偎着,才能寻到和这世道相抗的希望。
“……我会早些回来的。”陈安道说,“尽力赶在采英关之前。”
“嗯。”
“若一个月回不来,我会遣人送药给你,你万不可偷偷倒掉,要尽数喝下去。”
杨心问收紧了手臂,像是想将这纤细的腰肢揉进自己的肚子里。
“好。”
“我们此番的行踪不可与任何人说,更不能和别人提起你遇见过深渊,在宗门与季闲相遇,也千万不能露了怯,叫人看出端倪来。”
“我知道。”
“我不在时,你也不能懈怠了功课和修行。”
“嗯。”
交代完了这些,陈安道轻轻摸了摸杨心问的脑袋。
“早些休息吧。”他说,“明日还要赶路。”
杨心问最后“嗯”了一声。
魑魅魍魉影影幢幢,人鬼难分凶厄难辨。
他却像是睡了这辈子最安心的一觉。
次日清晨,二人一齐去了渡口。
船夫尚未来,他们沿着水道走了一会儿。清晨迷雾四散,浦江上似是笼了一层轻纱,美人遮面般在眼底落不到实处。青石板路上还有昨日留下的纸钱和花瓣,叫晨雾润湿沾在了地上,一片姹紫嫣红的狼藉。
已有早起的摊贩在岸边支摊,只是还没开始叫卖,倒是难得的有些人气儿却尚且清净。
杨心问昨夜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自从那日与千面人梦中相遇后,他几乎是夜夜都会做噩梦。
且那些梦一个比一个逼真,叫他每次醒来时都要恍惚好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