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表时不爱说话,总觉得说话分神,容易拧错螺丝。
老辈人说过,修表就是跟时间打交道,差一分一毫都不行。
这话他记了一辈子,从十五岁跟着师傅学修表,到现在六十出头,手里修过的表能堆满半间屋,却从没因为马虎弄坏过一块。
修完表,林伟递来张名片。
“师傅,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陈守义把名片塞进布包,没当回事。
他这辈子守着修表摊,除了换零件要去趟废品站,几乎不跟外人打交道,哪用得着“帮忙”。
可没过多久,还真用上了。
那天城管来拆违建,巷口几家搭了棚子的铺子都被拆了,陈守义的修表摊虽没搭棚,却因为“占了公共空间”被说了两句。
他心里憋着气,收摊时没注意,把装铜齿轮的木盒落在了槐树下。
等第二天一早发现时,木盒早没了影——那盒齿轮里有几颗是民国时期的老货,是他年轻时从一个老掌柜手里收的,比金子还金贵。
他在巷口转着圈找,急得直搓手。林伟恰好开车经过,摇下车窗问。
“师傅,咋了?”
陈守义红着眼圈说。
“齿轮……装齿轮的木盒丢了。”
林伟把车停在路边,陪他找了半晌。
太阳升到头顶时,林伟忽然拍了拍他的肩。
“师傅,别找了,我帮您印几张寻物启事,贴在巷口的布告栏上。”
陈守义没抱啥希望,却还是点了头。
林伟办事利索,下午就把寻物启事贴好了,上面印着木盒的样子,还留了他的手机号。
陈守义看着启事上“必有重谢”四个字,心里发堵——他哪有啥“重谢”,不过是想把那些老齿轮找回来,凑齐一套修表的家伙什。
没想到第三天真有人联系他。
打电话的是个老太太,说在垃圾桶边捡着个木盒,看着像启事上的。
陈守义揣着五十块钱往老太太说的地址跑,到了才知道,老太太是隔壁小区的,捡着木盒时以为是废品,差点扔了,幸好孙女看见启事指给她看。
木盒找回来了,齿轮一颗没少。
陈守义把五十块钱往老太太手里塞,老太太却摆手。
“不用不用,举手之劳。”
陈守义过意不去,从布包里摸出块刚修好的怀表。
那怀表是黄铜的,表盖刻着朵梅花,是他前几天给一个老主顾修的,老主顾说不要了,让他留着。
“大妈,这表您拿着,走时准,能看个时间。”
老太太接了怀表,笑成了朵花。
陈守义抱着木盒往回走,心里暖乎乎的。
他总觉得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就像那丛薄荷,看着不起眼,却总有股子清亮气。
打那以后,陈守义跟林伟熟了些。
林伟偶尔会来修表摊坐会儿,有时是表带松了,有时是表快了几分钟,每次来都带瓶冰镇汽水,放在陈守义手边的搪瓷杯旁。
“师傅,您这手艺真好,现在找个修表的太难了。”
林伟喝着汽水,看着桌上的铜齿轮。
“我爸以前也有块老怀表,坏了没人会修,扔在抽屉里锈成了块铁。”
陈守义拿出块擦得发亮的怀表递给林伟。
“这个你拿着。表芯是好的,就是表壳旧了点,配根表带就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