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剜一眼,明日断双臂,她捕来猎物,难道是为了在猎物面前自我肢解吗?
错了,她要教他如何做一只猎物。
黑影与压迫感一同将赤阳笼罩,隔着一层猩红,少女眼中的不驯与凶戾毕露。
“疼些才好清醒,才能认清自己的处境。”她一字一顿道:“想要活命,该拿出诚意的人是你,这诚意我收下了。现在,可以给你一次重新回答的机会。”
她松开扼制他喉咙的手,改为横臂压在他锁骨处,赤阳得以喘息,却仍不得动弹。
左眼血流不止,他疼得身体痉挛,歪斜垂首,缓了又缓,忍了又忍,才得以勉强颤声道:“……你不信我,我又如何信你会当真放我离开,你不会甘心……”
他疼得意识断续模糊,但听到的答话声格外清晰:“我当然不甘心。”
“放了你之后,我还会再次杀你。能不能猎杀成功,是我的事。能不能伺机遁走保命,反败为胜,则是你的事。”
她的杀意霸道坦诚,是胜利者该有的姿态,赤阳痛极了,反而笑起来,那颤栗笑声嘶哑怪异,逐渐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恨。
少微察觉到,那恨意与顺真待她的恨意相似,却比顺真汹涌万倍。
“遁走保命,反败为胜,的确诱人……”他气息紊乱,声音断续:“但若我不想走呢,我为何要舍近求远……”
“除不去你这窃取天道气机而生的恶星,苟活于我而言比死更加难以忍受……”赤阳满是鲜血的苍白面孔上哭笑莫辨,那似一种再不伪装的疯癫:“我算什么东西……只有天机的命,才配换回师姐的命。”
“我不要我的命,我只要你的……你的!”
喑哑颤抖的笑声,伴随着自他下颌处滴落的血珠,打在少微手腕,仿佛带毒一般浸入腕脉,再流过心脉,影响了心跳与呼吸。
她咬着牙,无声吐出二字,赤阳却能猜测出她说了什么。
“疯子,对吗?”赤阳头颅歪斜,笑着说:“对付堂堂天机,若是不疯,若是惜命……如何有赢的可能?”
“你也是疯子,为了一个无心人,敢入京拼杀到今日……你我原有诸多相似处……”
“可你到底太年少天真……”
“这世上事,并非是你将我抓到,便算赢了……”
他神情痛苦却又怪异满足,视线模糊,人几近要昏死过去,却依旧支撑着,拿支离的声音道:“偏偏她的命,就在我这个疯子手中……你说怎么办?是你死,还是她死呢?”
少微横压在他身前的手臂紧绷颤抖,眼睫投下的阴影一如溺水挥动的雀羽。
她一次次搏命,终于捕获的猎物,此刻却无视她的威胁,践踏她的胜利,更欲毁去她的存在。
熬穿了三百多个漆黑日夜,却又落入更加怨毒的人性深渊。
比预想的结果还要再坏三分,这该死的贼人并非什么都不肯说,而是要逼迫她做一个这样的抉择。
想杀的人反过来让她杀己,少微未发一语,但情绪已至边缘处,握刀的手与刀刃似已成一体,此时此刻此地此局,仿佛总要死个人才能罢休,才能终结这人性的酷刑。
这时,一只手落在她颤抖的肩上。
有人来到她身后,另只手臂绕至她身前,卸下接过了她右手中紧攥的短刀。
不多时,邓护带着一名绣衣卫走进来,那绣衣卫见到赤阳倒在泥榻上的惨状,再看六皇子手里的刀,一边跑出去请医者,一边暗忖这位六殿下真是爱胡来的脾气,如何就私上了这样麻烦的伤残之刑,上刑这种事,它是有专业讲究的……再有,瞧把姜太祝给吓成啥样了?
绣衣卫离开,刘岐一手攥着那带血的刀,一手抓过浑噩僵立的少微的手臂,带着她往外走。
行至牢门处,蜷缩在泥榻上的赤阳口中传出微弱的声音。
“大巫神……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若踏出此门,你便等同亲手杀了她……”
此音低弱,却如地狱中刮来的风。
赤阳的视线和神智俱模糊,他缩在那里,完好的眼睛也被鲜血覆盖,因此并分不清花狸身侧之人是谁,他也不在乎对方是花狸的帮手,或是会因为这番话对花狸起疑,此刻他只在乎自己的目的。
少微被那地狱冷风席卷着,脚步僵住。
比起滔天的愤怒与挫败,背后那不讲道理的鬼话,带来的却是不由分说的负罪。
少微垂下眼,看着脚下这一步。
前方刘岐快她半步,握着她手臂的手又紧了些,他回头,也垂下眼,只看着她,低声说:“假的,他只是要报复你,我作证。你很聪明,不要中计,我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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