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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冽下意识的挪盏之举,像一根极细的冰刺,扎入云荼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她原本因顺利通过初次试探而稍松的心弦,瞬间再次绷紧,甚至比之前更甚。
那不是怀疑,是一种更深层、几乎刻入骨髓的警惕。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保留着最后一线审视和距离。这样的对手,远比一个仅仅多疑的权贵可怕得多。
她在小院中愈发沉默,每日除了必要的茶艺练习,便是对着窗外一方狭小的天空发呆,将那个惶恐不安、因残疾而自闭的哑女形象塑造得无懈可击。送饭的老仆依旧沉默,姜嬷嬷偶尔来看一眼,目光审视,却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但她知道,暗处的眼睛从未离开。这座府邸的平静之下,暗流汹涌的程度,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必须获取更多信息。不能只被动等待召见。
地藏给的资料虽详,终究是死的。拓跋冽的作息习惯、书房周边的守卫换岗规律、那些可能存在的、资料未曾提及的暗哨……都需要实地验证。
机会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出现。
窗外万籁俱寂,连虫鸣都稀少。云荼如同蛰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床上滑下。她没有点灯,凭借刺客的夜视能力和连日来对房间结构的熟悉,迅速移动到窗边。
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巡逻的脚步声刚刚经过小院门口,正逐渐远去。
就是现在!
她轻轻推开早己做过手脚、不再发出任何声响的窗扇,身形如烟,悄无声息地滑出窗外,落地无声,随即反手将窗户虚掩。
夜行衣与浓重的夜色完美融合。她贴在墙角的阴影里,如同石雕,连呼吸都放缓到极致,感知却提升到顶点。
这座偏院并非守卫重点,但通往核心区域的道路必然戒备森严。她没有选择硬闯,而是根据白日观察和资料提示,选择了一条非常规的路径——房顶。
北地的建筑屋顶坡度较缓,瓦片厚重。她如同灵猫般攀上院墙,又借力一株靠近墙根的老树,轻飘飘地落在一处厢房的屋顶上。伏低身体,仔细感受着脚下的动静,确认无人察觉后,才开始沿着连绵的屋脊,向着记忆中书斋的大致方向潜行。
她的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每一次落点都经过精心计算,避开可能松动的瓦片,利用屋脊和烟囱的阴影完美隐藏身形。夜风拂过,带起衣袂微动,却吹不散她周身冷凝的气息。
越靠近中心区域,空气中的压力越大。她甚至能感觉到几道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精神力扫描过周围区域,这是高手释放出的感知!她立刻停止一切动作,将生机降至最低,如同真正没有生命的瓦砾,完美地避开了那些扫描。
终于,那处临水的书斋出现在下方。不同于白日的静谧,夜间的书斋周围,明哨暗岗构成了一个几乎毫无死角的防御圈。带刀亲卫如同雕像,矗立在关键位置。更远处的阴影里,还有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暗哨。
云荼伏在距离书斋不远的一处更高主楼的屋顶飞檐后,屏息观察。她需要找出换岗的间隙,或者……别的漏洞。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露浸湿了衣襟。
就在她以为今夜将一无所获时,书斋的门忽然无声无息地开了。
拓跋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常服,似乎并未就寝,手中拿着一卷文书,站在廊下,望着沉沉的夜色,仿佛在思索什么。
云荼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立刻将身体伏得更低,目光却透过飞檐的缝隙,牢牢锁定那道身影。
他站了片刻,对旁边一名亲卫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亲卫领命,迅速离去。
周围再次恢复寂静。拓跋冽没有返回书斋,反而沿着廊下,缓步向水边走去。亲卫们依旧坚守岗位,目光却随着他的移动而微微调整。
这是一个机会!他离开了防御最严密的书斋门口!
云荼脑中飞速计算。拓跋冽走向水边,那个方向的守卫视线会因为角度和树木的遮挡出现短暂的盲区。
她如同壁虎般,沿着陡峭的屋檐向下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随即利用花木阴影,快速向水边靠近。她需要更近的距离,观察他,或许能听到什么。
她藏身在一丛茂密的忍冬之后,与拓跋冽隔着十丈左右的水面。这个距离,能勉强看清他的侧脸和动作,但听不清低语。
拓跋冽负手立于水边,望着漆黑的水面,一动不动。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缕发丝,侧脸轮廓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愈发冷硬孤独。
他似乎在为什么事困扰。是边境军务?王庭争斗?还是……
忽然,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了一件东西。
距离颇远,光线又暗,云荼只能勉强看出那似乎是一个极小的、深色的物件,像是玉佩或印章。他握在手中,拇指无意识地着,低头凝视着,周身那股冷硬的气息似乎消散了些许,染上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沉寂与复杂。
那是什么?对他如此重要?
就在云荼全神贯注试图看清那物件时,她的脚尖极其轻微地移动了一下,踩到了一段枯脆的细小树枝。
“咔嚓。”
一声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