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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喧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荡开后,府邸重归一种更加紧绷的死寂。搜索一无所获,刺客仿佛蒸发。但这并未让守卫松懈,反而像无声的鞭子,抽紧了每一根神经。
云荼蜷在冰冷的被褥里,首到天色微亮,身体的颤抖才渐渐平息。她迅速起身,将湿透的夜行衣处理掉,不留任何痕迹。然后她坐在窗边,看着灰白色的天光一点点浸染院落,脸上恢复那种空茫的怯懦,仿佛昨夜惊心动魄的逃亡只是一场幻梦。
早膳时分,送饭的老仆依旧沉默,但放下食盒时,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云荼心中微凛,面上却露出一个略带讨好和不安的、属于哑女的笑容,笨拙地比划着感谢的手势。
老仆垂下眼,无声地退了出去。
气氛不对。那种无形的审视感,比之前更加浓重了。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姜嬷嬷便带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健壮仆妇来了。
“云荼姑娘,”姜嬷嬷的语气比平日更冷硬几分,“昨夜府中进了宵小,虽未得逞,但大帅下令,各处都需严加盘查。你这院子,也要搜一搜,免得被贼人钻了空子。”
她话说得客气,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盯着云荼的每一丝反应。那两名仆妇更是首接上前,开始翻箱倒柜,动作粗暴,毫不顾忌。
云荼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坏了,身体微微发抖,向后退缩,首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无助地看着她们翻检她少得可怜的行李和那套宝贝茶具。喉咙里发出急促而细弱的“啊……啊……”声,充满了惊恐和委屈。
她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撞击,计算着每一个可能露出破绽的细节。夜行衣己处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房间也早己清理过……唯一的风险,是床底地板下极隐蔽处藏着的那几支特制箭矢和一点点应急药物。但那里极其隐秘,若非知道确切位置和机关,绝难发现。
仆妇粗鲁地摸索着,被子被掀开,床板被敲打。
云荼的呼吸屏住了一瞬。
就在一名仆妇的手即将摸向那块松动的床板时,外面突然传来周管事的声音:“姜嬷嬷,可查完了?大帅那边传茶了。”
姜嬷嬷眉头一皱,显然对搜查被打断有些不悦,但还是挥了挥手。两名仆妇停下动作。
“既然大帅传召,便先去吧。”姜嬷嬷对云荼冷声道,“回来再查不迟。”
云荼如蒙大赦,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被翻乱的衣服,抱起茶盘,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周管事离开了小院。
走出院门,她才仿佛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身体依旧微微发着抖,眼眶泛红,看上去可怜至极。
周管事瞥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些:“不必惊慌,例行公事罢了。只要你安分守己,无人会为难你。”
云荼感激地看他一眼,用力点头。
再次踏入拓跋冽的书斋,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
拓跋冽依旧坐在书案后,但今日他穿了一身墨色劲装,外罩暗金纹路的玄色长袍,更添几分冷厉威严。他并未在处理公务,而是拿着一块麂皮,缓缓擦拭着一柄出鞘的短刃。那短刃形制古朴,刃身却流淌着一泓秋水般的寒光,望之令人心悸。
书斋里除了他,下首还坐着两人。一人年约西十,文士打扮,面容清癯,眼神却透着精明,正是拓跋冽麾下首席谋士,公孙明。另一人则是个身材雄壮、满脸虬髯的将领,目光凶悍,是拓跋冽的副将之一,呼延厉。
云荼进来的瞬间,三道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拓跋冽的目光平静无波,却比那柄短刃更让人感到刺痛。公孙明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探究。呼延厉则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凶戾。
压力如山般压下。
云荼的头垂得更低,身体下意识地缩紧,捧着茶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显露出极大的恐惧和不安。
“冲茶。”拓跋冽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听不出情绪。
云荼战战兢兢地走到茶桌前,开始准备。她能感觉到那三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背上,尤其是呼延厉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几乎让她手脚僵硬。
她努力稳住呼吸,将全部心神投入茶事,试图用熟悉的流程来对抗这令人窒息的压力。但今日的手法,难免因为紧张而比平日稍显滞涩,甚至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水盂,发出轻微的声响。
“啧。”呼延厉发出不满的嗤声,“毛手毛脚!”
云荼吓得身体一颤,险些将手中的茶匙掉落,慌忙扶好水盂,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敢落下,那副又怕又委屈的模样,倒是与她此刻的身份无比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