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屿进入殿门的一刻,一声虎啸撕破了夜的寂静。
却见殿角一处,放着个一丈见方的铁笼子,笼子里用铁链锁着一头吊睛白额虎,此时正伏在地上,双眼死死盯着刘屿。
刘屿视而不见,穿过一群“奇形怪状”的人,径直来到刘冉面前,一撩衣摆,屈膝叩拜:“臣弟,见过皇兄。”
刘冉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来啦,找地方坐吧。”
刘屿没有起身,目光扫过殿角,那笼中虎已经不再看他,而是继续低头啃咬半截手臂,指节上还套着一枚小小金铃,叮铃作响,如催命更鼓。
铁笼四角,四个不过十岁的孩子,两个没了左臂,用右手托灯,两个没了右臂,用左手托灯,皆摆成金鸡独立的模样,烛光就照在猩红的虎牙上,他们一动不动的盯着,目光却空洞无神。
刘屿深吸了口气,扭头看着刘冉,嗓子发干:“皇兄,青州可有消息传来?”
“嗯,有啊。”刘冉在身子底下一阵摸索,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随手丢给刘屿,“郑天锡说,找机会请两位王叔进宫,伏刀斧手将他们砍了,再昭示他们以往罪状,把他们的尸体交给……交给谁来着?”
刘屿心头一颤,接过信细细看了起来,正是前几日,郑天锡决定以忍求存后写的第一封密信。
他看完,沉默片刻,抱拳说道:“皇兄,就算用父王和王叔的尸体,项瞻也不会退兵的,臣弟请您留父王……”
“哎呀,郑天锡想得太简单了。”刘冉打断刘屿的话,猛地坐直身子,“三王叔进宫,哪次不是随身带着护卫,要是能杀,朕不早就杀……”
他话到一半,突然咧嘴笑了起来,眸子里映着一团烛光,二十一岁的年纪,笑声竟如孩童一般,“能杀朕也不杀,朕要留给大猫享用,只不过,他年纪有些大了,朕的大猫还不一定喜欢呢。”
他说着,又是一拍手,“对了,屿弟,你来得正好,朕这几年命人收集的玩伴,已经就剩四盏宫灯了,等你回去,看看能否给朕再寻一些过来。”
刘屿放下信,并没有接皇帝的问话,而是轻声说道:“皇兄,项家军围城已两月有余,粮道被断,尚不知皇城之外是何种境地,秋粮送不进来,城内已经缺粮了,父王他们准备屠杀外城老弱,并以……以妇幼充作军粮。”
刘冉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好半晌,突然用指尖蘸了蘸墨,在诗尾又添了一句:「肉山酒海堪堪冷,再捡新柴炖旧汤。」
写罢,他抬头冲刘屿笑,两排牙齿白的发蓝,就跟刚啃过冰一样。
刘屿盯着皇帝,眼眶泛酸,他与刘冉对视几息,突然一头磕在地上:“皇兄,臣弟求您,救救百姓吧,最起码,留一点种。”
“种?”刘冉歪头,好像第一次听见这个字。
他起身,拖着白袍走到笼边,竟然伸手进去摸了摸虎须,真就像摸一只温顺的猫。
“什么种不种的,无所谓。”他拿起那支小金铃,晃了两下,笑道,“屿弟,你有兵权在身,能调动五千府兵,三叔和五叔又不对你设防,你不如杀了他们,不是什么都解决了?”
“不过……”他点着下巴,停顿片刻,又笑道,“你应该杀不了,你要杀不了,当初派人联系郑天锡,可是把他也给害了,啧啧,你说他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他说完,又转身冲着那群影子拍拍手,“来来来,都排好队,该飞了。”
刘屿抬起头,指尖无意识地摸向腰间兵符,心中暗忖,若此刻拔剑回府,出其不意发起攻击,五千府兵确实可以一搏,可剑出鞘后,自己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是背上弑父的恶名,受世人唾骂?还是尽心辅佐这位以虐杀为乐的病态帝王,被史笔钉死在历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