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三州盟台,终是虎头蛇尾。
玉滨湾潮声未歇,高台上残旗半卷,沙砾间似是还带着焦黑的血痕。
师恩行先行一步,策马走出半里,又侧身回望:郑天锡仍按刀立在旗下,袁季青也已带兵离开,只是不时转过头来,目光与郑天锡隔空相撞,像有无形刀兵交击,迸出一阵阵暗火。
“郑、袁二人各怀鬼胎,一言一行只重私利,不足与谋。”孟不离勒马近前,低声说道。
师恩行收回视线,手掌轻轻搭在腰间那柄刻着「止戈」二字的宝剑上,沉默片刻,说道:“或许,不是坏事。”
孟不离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都督何出此言?”
“项瞻……”师恩行轻声呢喃,“这等离间计称不上天衣无缝,却像给我们三人量身裁衣,每一刀都扎在缝口上,倘若郑天锡肯让半步,袁季青肯舍几分利,三州真能抱成一团……可抱得越紧,与项瞻那一战就越早……今日看来,这个盟定是结不成了。”
他停顿片刻,抬眼望向北天,云层遮住太阳,边缘被夕阳镀出一道冷金,“若那孩子真有一统北方的本事,或许,也不是坏事。”
孟不离若有所思,却没再接话,顺着师恩行远望的方向看去,天边掠过了一群信天翁。
她看着鸟群渐飞渐远,片刻后,又低声道:“都督,项瞻的下一步,未必是兵。”
师恩行侧目看了她一眼,笑道:“自然不是兵,看似离间,实则在算。”
这下又轮到孟不离疑惑了,微微皱眉:“算?”
“让我们自己算,算清旧账,算清人心,也算清谁还肯为三州卖命。”师恩行解释道,“袁季青生性多疑,郑天锡为人倔强,我若此刻归附项瞻,他们必骂我卖友求荣,可我若拒了项瞻,兖州百姓又会被他们拖进下一轮互耗。”
“所以?”
“所以我不归附,也不拒绝。”师恩行目光微敛,“我「借」。”
“借什么?”
“借项瞻的粮,把兖州的账册重新写一遍。”
孟不离像是明白了什么:“都督要亲自去见项瞻?”
“还不到时候。”师恩行说道,“回去后,开兖州北境三处隘口,不设兵,不设卡,只贴一张告示,凡兖州百姓,愿赴幽州就食者,自担粮袋,自寻道路,项家军若真肯给粮,就让他们运,若不肯……”
孟不离眼神一亮:“您这是……要把项瞻架在火上烤?”
“也是把我自己架上去。”师恩行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轻声道,“告示一出,人口必定大肆迁徙,项瞻若真有明主之姿,我不介意把兖州户籍押给他……可若他表里不一,项家军的仁义二字,就会先裂一道缝。”
孟不离垂首思索片刻,才说:“郑、袁若知此事,必指您以人资敌。”
“就算不做,他们也会找其他借口怀疑,今日不就有过了?”师恩行抬起手,遥遥一指玉滨湾方向,“郑天锡自立之心昭然若揭,他虽善带兵打仗,却没有帝王之相,如此急着铸造新钱,摆明了要将青州自成一国,此举,已有取死之道。”
孟不离微微颔首:“那……袁季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