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会有些忌讳,所以干这种事的不多,二十多年前,砾川县有个住桥洞的男人,水性好,跟水鬼似的能憋气很久,但他只捞死人,不救活人,甚至有次,一个小男孩落水里了,远远能看到颗脑袋沉沉浮浮,远远地也能看到那个男人蹲在岸边,袖手旁观。
就等着人沉下去了,好问家属要钱。
后来那男的,在一场暴风雨中,悄无声息地淹死在了河里。
所以对于周旭,县城里的人们宽容许多,即使嫌他钱要的多,颇有微词,也只在私下里说,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
大雨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天边放了晴,暴涨的河水冲上岸很多东西,有鱼虾,碎瓷片,还有乱七八糟的塑料玩具,也给周旭冲出了一场病。
原本想着是受凉了,肌肉酸,用酒精擦擦就好,结果发了高烧,皮肤滚烫,往胸膛上倒一勺子面糊都能烙饼。
周旭在屋里蹲了两天,没出门。
他的营生有点杂,除了修车行是自己开的之外,别的网吧台球厅全是跟朋友合伙干的,这么久了生意相当不错,不用他盯着看。
所以周旭给店里的人交代几句,说这两天有事,不过去了,别人也没在意。
退烧药吃了,身体松快了些,可晚上又反复地烧起来,给周旭烦得不行,感觉那老头子太死心眼,自己也不算得罪了他,干嘛惹这一身的不快。
他倒不是特别信这个,但这次的病实在汹涌,周旭恼了,干脆去厨房拿把菜刀,站在院子里砍了几下,一边砍,一边喊快点滚,等老子好了给你烧纸钱。
县里的习俗,哪家的小孩生病不好,母亲就会拿着刀挥舞,把脏东西吓唬走。
周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人帮他撑腰,赶走病痛,他只能亲身上阵。
有人敲门。
他拎着刀走过去,一身煞气地拨开门栓。
门开了,方秉雪和阿亮在外头站着,都睁着眼睛看他。
方秉雪说:“天呐。”
他张了张嘴,很犹豫的样子:“周旭,你是疯了吗?”
按理说,人不太可能因为发烧,就给脑子烧坏了,毕竟发烧只是个表现,更重要的是病症原因。
但,万一呢?
他做梦也没想到,透过门缝看了眼,能看到周旭对着空气砍人。
方秉雪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给阿亮护在身后,和蔼道:“你先把刀放下。”
周旭:“……”
他转身就走,将那把菜刀放回厨房,然后才粗声粗气地瞪人:“你们来干什么?”
阿亮从方秉雪身后探头,比了个手势,周旭没看懂,他注意力集中在方秉雪的脸上,因为这人现在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那叫一个怜爱。
“操!”
他搓了搓脸,生硬道:“没事就滚,别来烦我。”
方秉雪把拎的东西放桌上了,今天下班没事,他去超市里买小零食,正巧遇见了阿亮——少年身上的伤已经结痂了,正跟老板比划,余光看见方秉雪,很惊喜地挥了挥手。
“你好,”
方秉雪笑着打招呼,“来买东西?”
阿亮有点着急似的,很用力地打手势,柜台后面的老板进行翻译:“哦,他说怕周旭死了,要去看看。”
方秉雪:“啊?”
老板不以为意地继续:“他说,他阿爸有一次就是三天没出门,然后死在家里,周旭也几天没出来了,他担心。”
方秉雪:“……”
他怀疑这人在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