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湖口常年被水流瀑布侵蚀,自成一方无名深潭,潭北矶石林立,形似怪指,从前押送死囚的官船在此靠岸,矶石上如今还残存张贴勾牒的斑驳痕迹,潭南有两崖在此收紧,形似葫芦口丶易进难出,通极狭处后便是那开阔不见边际的璃心湖。
曲岸丶幽潭丶钓矶。
本是清幽之所,奈何风雨不停丶杀机难止,顷刻间搅碎一池湖水。
若说今夜的琼壶岛上能有三千人,那这三千人此刻便都涌上了那无名深潭岸边的矶石。
放眼望去,高低错落的矶石上火光闪烁,模糊晃动的人影同天边乌云连成黑压压的一片,似乎将整个岛都压歪了。
众多门派拥挤在一起,也无人再介意彼此先前的那点恩怨情仇,全都伸长了脖子望向深潭方向。
天与地的界限被肆虐的风暴搅碎了,唯有最坚定的身法丶最锋利的刀才能将这风团水雾切割开来。
而眼下,那执刀的身影就这样不期降临,布衣青丝在烈风中狂舞,偶尔展露片刻面容,依稀是个清秀的少年郎。
而他身后不远处,几道黑影紧随而至,起先只有三个,随后又不断有黑影冒出加入,最后竟有十数人之多,个个迅捷如影,猛恶如鸷,直奔那最前方的身影而去。
这是一场几乎毫无悬念的围猎。
胆敢在天下第一庄庄主的眼皮子底下盗刀,此举无异于伏虎窃铃丶狼口拔牙。
没有人会相信,那昏了头的贼子,最终能够突破重围丶杀出狼群。也没有人能料到,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竟还能看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人是否来自川流院还未可知,但他一定是个疯子。一个被贪婪欲望所驱使丶不要命的疯子。
矶石上的年轻弟子们起先只是观望,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们见那少年不但没有被击落,反而提刀反杀二三人,便不由得染上了忿忿情绪,一个个摩拳擦掌地抚上了各自兵器。
他们自发地将自己代入了那猎杀者的阵营,叫嚣着要生擒那不知好歹的江湖败类,最好当众杀鸡儆猴,让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再不敢造次。
然而此时若有人细瞧那些年轻身影中夹杂的几位老者,便能从他们面上品出些许同自家弟子截然相反的神情。
同这天底下所有心怀好奇之心的年轻人一样,在很久很久的从前,他们也都是喜欢看热闹的。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整个江湖中便从来只有天下第一庄看他们的热闹,如今总算轮到他们看那天下第一庄的热闹,那一张张麻木严肃的脸上,便难掩些许幸灾乐祸。
孤身盗刀,是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不顾死活,是愚蠢透顶。
但愚到深处丶执到尽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令人胆寒的强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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