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安……」白衣书生将那名字放在舌尖转了转,似乎是第一次听闻,半晌过后才轻轻合上眼开口道,「原来如此。那你可知,那位梁公子此番为何会到这九皋城中来?」
「自去年至今,洹河水患愈演愈烈,焦州一带米价飞涨,梁世安身为农监,此番自然是为监察米市而来,那邱二想必只是想攀结都城来客丶这才亲近拉拢,却阴错阳差将我牵扯进来,实乃无妄之灾。」
丁渺依旧没有望向地上的女子,声音越发轻缓。
「好一个无妄之灾啊。你连米价如何丶农监又如何都了解得如此细致明白,却不知那梁世安徘徊城中,乃是因为有人以赏兰为由,几日前便邀请他前来?而此人正是今夜与你隔船相望的邱家二少爷吗?」
心俞陷入极短暂的沉默,但她早有准备,那诚惶诚恐的神色始终挂在脸上。
「小的丶小的确实不知……」
夜风吹过被湖水打湿的矶石,将那根没入水中的鱼线吹弯了些。
圆脸刀客悬着一双腿坐在矶石上,一边用手指揪着袖口上的线头,一边断断续续地吹着一段重复的口哨声。
水畔那片黑漆漆的林子中偶尔传出几声怪叫,那是枭鸟夜狩发出的声音。
许久,白衫男子终于缓缓睁开眼。
他的视线并未集中在刺客的脸上,只是虚无地落在那人形的轮廓上,仿佛在端详一件没有面孔的文房摆件。
「今夜吹了些风,很是有些头疼。你若有话要说,便莫要让我等得太久。」
心俞十指收紧,深深扣入那粗糙坚硬的石头缝之中。
她自认最是懂得这江湖中诡诈之法,若是旁人这般问起,她定要咬死一个说法,只因她笃定对方并不知晓全部,只是在用言语诈她说出实情。
可面对眼前的人,她要做的不是守住谎言,而是要把握住坦白交代的机会。只因她见识过那上一任背叛者的下场。
有些话就算此刻不说,对方也有上百种方法让她开口。
思及此处,她立刻换上了一张诚惶诚恐的脸,声音中也透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颤抖。
「这几日官府在各处张贴缉拿通告,小的虽自认做事小心,但难免百密一疏。那邱二的兄长乃是负责苏府案的督护邱陵,定是因此才会……」
然而这一回,不等她将话说完,白衫男子已凉凉开口打断。
「你能牵出梁世安这条线来,是因为你是在苏府以婢女身份做事时暴露的,邱二才会怀疑到那曾有相似经历的逯府,进而查到梁世安头上。」
月光依旧柔和静谧,湖光山色间流淌的夜色却在顷刻间变得寒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