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舔过她的指尖,试探着用牙齿轻轻碰了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却没有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自李樵在果然居袭击她那晚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这期间她的警惕心慢慢放下,其他危机令她将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此刻突然面对难免有些无措,但却没有第一次那样害怕惊惧了,甚至还能分神去思考会发生这一切的原因。
从他第一次发作时的情形来看,应当是他身上的伤激发了秘方,驱使他摄入鲜血填补身体,这种渴望或许会因为满足而消退,但也有可能进一步发展成为一种本能,从而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此处虽是荒郊野地,但几里外也有村落,将一个快要发病的人驱逐开来,他是否会去袭击旁人呢?她不能将他放出去祸害别人,自家的麻烦还是应当自家解决。
可要如何解决呢?
秦九叶的视线落在少年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上。他离得很近,近到她可以轻易抽出针来,像对付那元岐一样将他扎翻在地。但不知为何,在看到他毫无防备坦露在她面前的模样后,她那双本想展现“狠辣”的手突然便犹豫了。
她究竟是不该推开他?还是不能推开他?亦或者是……不想推开他。
她的心越跳越快,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下一刻,少年的尖牙已经落下。
指尖一阵锐痛、鲜红涌出,像九月山间成熟的茱萸。
长久以来的空虚终于得到了满足,低低的叹息声从他的喉咙深处传出,他轻柔地含住了她的手指。
他已分不清那是血液的滋味,还是她本身的味道。强烈的渴望驱使他不断向她靠近。
近一些、再近一些……
哐当。
是药罐被打翻在地的声音。
已经空空如也的罐子里没有任何东西流出,但空气中早有更加粘稠炽热的东西在涌动。
少年的身体缓缓压了下来,两人剧烈的心跳声混在一起,嘈杂中透出相同的频率,仿佛骤雨落地的声响。
突然,有什么响动打乱了这种声音。
有人来了。
李樵猛地睁开眼。
下一瞬,木头碎裂的沉闷声响在两人身后炸裂开来,李樵右臂一伸、已将秦九叶揽入怀中,左手将将来得及按上刀柄,寒光已直奔他而来。
如雪般皓白明亮的剑尖停在离他脖颈不过三寸远的地方,老旧门板在剑气激荡下四分五裂,灰尘连同木屑飞出,在年轻督护惊怒交加的眉眼间飞舞。
“放开她!”
第183章房塌了
年轻督护纵马疾驰在城外荒无人烟的小道上。
血榉木高大的树影在荒径两侧随风轻摆,光影在他身上飞快掠过,晃得人眼睛酸涩。
累积了几日的疲惫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觉得头一阵隐痛,一些入夏后遥远的记忆再次破土而出,同那片疯狂生长的绿色一起向他袭来。
依稀也是这样一个暴风雨过后的清晨,他浑然不觉走向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噩梦。
那是他随父亲迁往九皋的第三年。
他已经完全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但依旧不喜欢那个空旷寂寥的府院,从搬来的第一天就不喜欢。
阴郁的父亲和病重的母亲使得那处庭院显得更加压抑,入夏后湿热的空气常常令他感到窒息,但他不敢在幼弟面前表现出分毫,生怕触动对方那敏感脆弱的心神、引来一场久久不能平息的哭闹。
再后来,母亲已经病得很重,柳管事外出寻药,常常不见人影。入夏后的龙枢洪水滔天,父亲接连三月驻扎在九皋城外监督筑堤治水之事,府上的教书先生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教起书来能把自己念瞌睡了,他常常一日课毕、转过头去,才发现弟弟早已不见人影、独自溜出府去。
弟弟自小跟在母亲身边,没有经受过所谓大家族的严格规训,喜欢在那如雀肠般细小繁杂的九皋城街巷钻来钻去,而他从来不敢逾矩半步,守着自己长子的身份,就立在后巷那条泥泞小路等他归来。
他还记得,那是九皋漫长夏日中最平凡不过的一天。
大雨来袭前的空气凝滞湿重,他那六岁的弟弟同教书先生再次闹了脾气,被打了手板后竟独自逃出城去,怀玉婶见天色不好,亲自带人出城去寻,临行前拉着他的手叮嘱了他三遍: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擅自打开母亲的院门,她会在日落前尽快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