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亲娘是胡肆里开店的一个瘦小而美丽的南方女子,亲爹却是个赤发绿瞳的波斯商人。解休儿时有钱得不得了,可也不知怎么,他从生下来就总倒霉——一月有十日出门必下雨丶十日带伞必放晴,馀下十日则被憋不住的鸟儿当头袭击……若非那个算命的秃和尚说他非得上山拜师父才能解他的霉运,他父母只怕要娇养他一辈子。
他那一半的波斯血统让他长得比同龄孩子都更人高马大,加上他本就大许少央一岁,看上去比他那小师姐高大一倍。
可惜小少央太过能打,纵使她娇滴滴丶笑盈盈,解休也不敢招惹她。他便只能低三下四地求求她丶求求她让自己摸摸她的青鸾剑。
这日许少央终于答应将剑给他玩儿玩儿,师尊却说,剑不是能随便拿去戏耍的东西。不过师尊当天傍晚便被宫中的皇帝叫去给太子看病,一去七日。解休便将青鸾剑彻底要走,耍了个过瘾,连师尊叮嘱他晒干的地龙都忘记了。
到了第七日,太子的病总算好转。师尊终于回了弃月楼,连带着身边一个没见过的孩子——
「羡亭,见过师姐师兄。」
薛华存笑着,将身后那孩子推到他二人面前。那孩子又瘦又小,一张雪白的小脸上只馀下一双黑而亮的眼睛。他比许少央看着还小一圈,更别与脉壮如牛的解休比了。
那个叫「羡亭」的孩子像是个跪惯了的,听「见过师姐师兄」这几个字,当机立断跪倒在地,叩两个响头。
他一丝迟疑也无,便低头叫道:
「师姐丶师兄。」
话毕又磕一个头。
「咚」一声,额头撞在青石板上。他竟没被自己磕晕,也不知他的脑壳怎么那样硬。
「这家伙是从哪儿来的?」解休不屑问。
薛华存轻柔地在他额头打一下,笑道:
「从皇宫出来时在城墙根儿遇见的,捡回来给你们俩当小师弟。」
「解休,如今你便不是师门辈分最小的了。于你来说可是大喜事呀!」
薛华存笑眯眯的,杏眼弯成月牙。解休今年个头窜了许多,已跟她一般高了,她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也是……」解休嘟囔道,心里对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少几分敌意。
沈羡亭跟在薛华存身后当尾巴,跟得那般紧,也不说话。
许少央见到生人比他还生怯,只咬着下唇站在一旁。几人之间充斥着生疏的尴尬气息,纵使解休如何活泛都不由被这尴尬氛围影响,干脆也闭口不言丶默不作声了。
几人一并坐在桌前。
与她给外界的印象不同,如今的剑道魁首薛华存乃是个活泼又爽快的女子,不拘小节丶吊儿郎当,带新徒弟回弃月楼的第一顿饭非要自己亲手做。
薛华存的手艺,许少央与解休是知道的……
怎么说呢?能吃。
别的不好说。
「阳春面,」薛华存将碗搁在桌上,「最简单的,总不至于还难吃吧。」
解休想,的确如此,便壮起胆子尝一口。
只一口,他便放下筷子。
「师尊,」他嘟囔道,「哪里有甜的阳春面?」
「啊?不是说糖能提鲜……」
许少央很给面子地将那过甜的面条放入口中,一根一根吃得犯难。她静静打量着对面那个新来的小师弟,见他像饿了许久一样,竟低头将那一碗面条全都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