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锋瞟了他好几眼,见许问涯当真是要办公务的样子,终于把心放下了。
主子奉天命而巡察岳州,自是鞠躬尽瘁,镇日里为了理清盘根错节的贪墨关系网而案牍劳形,因他手段雷霆,办事效率极高,滞涩的进展由他的到来而强力推动。虽然性情比之从前要阴晴不定了点儿,但是一经扑入庶务里,他人就会变得正常许多,又是从前那个许七郎,挂心公事,心无旁骛。
但很快,冬锋就发现事情不对。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当真如此,许问涯好半晌都没翻过一页。冬锋以为是自己走神所致,专门移到近旁盯了许问涯手里的帐册良晌。
确实好久没动。
这一页帐怎么了?有天
大的问题?
不是的,这是说废话的扉页,大致内容写的是某年某月某官署,由谁作的记录,还有一些打着官腔的责任声明之类。
上面根本连出入明细都没有。
烛火快要熄灭了。
冬锋过去剔了剔灯芯。灯花爆开,火星子飞溅,险些点燃公案上的那叠子帐本。
他慌手忙脚扑灭,过程动静闹得挺大,许问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眼睛都没错一下。
少顷,他只是说:「你出去。」
冬锋知晓,这是主子最大的教养了。
看来自己还是比全昶要受宠的,不会被滚来滚去地呼喝。
但他不敢从命。
观许问涯这副山雨欲来的样子,很不妙。
总不能留主子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没得出什么事。
这是全昶传授的经验,上回有一次没看住,许问涯一连消失了整整三日,全昶遍寻不着,都快要去祠堂跪下给许家的列祖列宗磕头赎罪了,这是要为情给许氏嫡支断后啊。
好在人回来了,没寻死。
但他打那一次回来以后,脾气更加阴晴不定了。
全昶悄悄查了他的过所,又根据玉骢骅騄的马蹄上沾惹的泥尘的颜色丶草叶的品种,推测许问涯应当是往洞庭去过一趟。
看见了什么可想而知,无非是阖家和乐。
后来全昶就被他的反覆无常给折腾得一病不起。
今天要他去打探云湄所生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大名和小名,乔家的族谱上又是什么名。
明天要他去制作一箱子带有兔子样式的金饼,要赤金的。又不满意纹样,来来回回返工五六次。
后天要他常驻洞庭一段时间,汇报一家子的生活近况。
来来回回,老黄牛也受不住。
就病倒了,换了冬锋来。
冬锋试想想,都觉得自己快要病倒了。
好在许问涯还没有开始折腾他。
冬锋正兀自庆幸,就倏而看见沉木案后静坐的许问涯突然掷掉了手中的帐册,一双幽邃的眼眸看过来,启唇开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