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耳热的宾客们已显出疲态,嗡嗡的笑语渐次停歇下来,他们三三两两地起身,拉拉杂杂地结伴,朝主家告别。乔子惟便如此被绊住了。
珠帘之侧,气氛微妙。堂中的那些只言片语似乎穿不透这片无形的帷幕,二人面对而立,有什么在涌动着,却又仿佛始终沉滞凝结,教人喘不过气来。
云湄垂头未有言语,脊背上沁出一层冷汗,借着堂中宾客拜别的乱象,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
可是不论她退至何处,那道鲜明的目光都始终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被攫住的感知分毫不减,反而愈加紧紧跟
踪。
——云兆玉确实在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她已然退到一处支摘窗下,此时此刻,适逢窗外风涌,拂动满室烛光,也送来一缕如兰似麝的幽香,是使人魂牵梦萦的独特气息。
她低垂着颈,褪去伪饰的面上温婉不再,眼角眉梢始终带着一股事不关己的冷漠情态,足下后退的步伐,颇有种划清界限的急迫。可衣襟上沾湿的泪痕彰显出,她待人还是有温情的。
只不过,只属于旁的男人罢了。
云湄见好半晌没有声息,心中惴惴,百思不得其解,恰逢堂中喧乱起来,原是最后一波宾客欲要离席,临了吹嘘交谈一番,声浪终于淹过来,打破这一隅诡异的阒静。云湄想趁势就这么浑水摸鱼地走开,结果没退两步,便忽而被叫住了。
「乔夫人?」立在不远处的云兆玉好整以暇地盯着她,试探辨认的嗓音幽幽传过来,又莫名夹带有反覆咀嚼着这三个字的意味,以至于他又唤了一遍,「乔夫人,久仰。」
云湄深深吸入一口微凉的风,尽量冷静下来,微笑以对:「不敢当。」她并没有抬眼去面对那位捉摸不透的云大人,匆忙一瞥后,便一直低垂着脸,此时只将视线调转,见远处屏风后的乔子惟一面应付宾客,一面左顾右盼,像是在找她似的,便即顺势道,「大人,恐失陪——」
「在请帖之上,乔夫人不是将本官奉为恩公么?」不等她将话说完,他轻笑一声,细语曼声地道,「这般避之不及的态度,是对恩人该有的?怎么,是我哪里得罪乔夫人了?」
靴履敲地的规律动静随之响起,伴随着语声,云湄馀光被高挺的身形入侵,待得反应过来,他已走至她身畔,覆过来的阴影不由分说地将云湄兜头笼罩。
两人的影子瞬间交缠起来。
云湄垂着眼睛,凝视着地上那双难舍难分的人影,暗暗扣拢了眉头,原本纤秀的黛眉攒凝在一处,透出由衷的抵触。
这显然越界了。
他靠近的分寸,并不是一个正常男子对他人之妇该有的距离。
——这样有意的进犯,果然是迁怒吧?
云湄觉得窝火极了,心中对于这位云大人的敌视更甚,又新加上一层「果真如此」的轻蔑之意——先前满以为他为了前妻守身如玉,还算得有那么一丝优点,现下为了羞辱仇恨的下官之妻,却也能将这种手段信手拈来地使出,当真恶人改不了恶根,着实令人嫌厌。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夫君面对此人都硬气不起来,她也只能跟着矮上一头,哪怕再觉排斥,亦不能掉头就走。云湄道:「大人误会了。在下一介女流,没怎么见过世面,云大人龟龙鳞凤,贵不可言,忽然对我说久仰,我受之有愧,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才有所退缩。」
说着,不动声色又退了两步,怎奈后腰已然压上了窗沿,避无可避。她只能期盼这位云大人的寻衅到此为止,但不幸的是,他当真是铁了心要折腾她,足下的步子穷追不舍,二人的影子很快又交叠起来,更为密不可分。
「一介女流?我看乔夫人不是那寻常女子,万金的帐目,短期之内说填补就填补,事后还为丈夫擘画周全,比之宦海里沉浮的官人们还要面面俱到,这才道上一句久仰,你若说上一句受不起,着实是妄自菲薄了。」
随着他的靠近,云湄满腔暗火烧得愈旺,一时间都忘了去分辨自他身上侵略过来的充斥鼻腔的气息,没能去感知其中似曾相识的熟悉。
她只是生气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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