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惟很是不理解地道:「我有钱,我每次随信也给你寄了很多东西,是你从来不收。」
云湄垂下眼睛,细声道:「我缺的,是自己的钱。」
乔家不会接受一个自小被发卖丶做过十来年奴婢的媳妇,乔子惟身为富室公子,金钱来源泰半来自家中,一旦家里切断,靠他那点子俸禄成得了什么事?他又是个轴性子,官场上得罪人恍如吃饭喝水一般频繁,倘或双管齐下,不就全玩完了吗?
乔子惟被她事不关己的模样弄得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这份气性从何而来?这些年的信上来往,云湄可从没许诺过他什么,都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对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婉拒不听不看,粉饰太平。
是以他心中的火星子将将燃起,就立时尽数湮灭了。
对云湄,他压根就没有任何置气的资格与馀地。
抛开那些自我粉饰的不听不看,云湄对他的耐性有多少,他着实心知肚明。真实的现状是,稍微一个龃龉,她恐怕就能脱身离开,自行远走高飞。
云湄半晌没有等待回复,转脸去瞧,面上登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表兄他丶他丶他……他居然哭了。
云湄起先还以为月色迷蒙,烛火摇曳,是自己看错了。但探身细瞧,乔子惟密匝匝的长睫倾覆着,白皙面颊上泪痕晶莹,于光色之中波荡闪烁,整个人闷不做声,看起来委屈极了。
云湄鲜少见过这个年纪的男子哭,一时顿感新奇非常。
绝色美人落泪,不败容颜摆在那儿,完全令人厌恶不起来,反而更显我见犹怜。
这下子,轮到云湄呆怔住,须臾才做出反应,牵了袖子抬手替他拭泪,啼笑皆非地问道:「表兄,你哭什么?都多大的人了?」
乔子惟泛红的鼻尖翕动两下,偏过脸避让她的手,胡乱抹了两把泪,嘴硬着死不承认,「我没有,风太大了。你冷不冷?」他见小药童久久不归,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起了身,去调试撑窗的木棍,吱呀两下,又咣当一声——不幸尽数阖拢。屋内顿时密不透风起来,有悖刘大夫的医嘱。
乔子惟正重新推窗,身畔忽地浮动起清苦的药味儿,原是云湄撑身下榻,苍白的指尖探来,指了指木棍上凹凸的关窍,「你要把窗沿楔入第三个坑洞里头,撑起来时,才会是小小一条窗缝。」
乔子惟恍然大悟,破涕为笑,自嘲道:「我真笨。」
云湄摇摇头,说:「不怪你。这些活计,惯来只有奴仆会做。」今日要来医馆,他们身侧没有随侍仆人,车把式也被打发去吃茶喝酒了。
尖锐的话头就此被揭过,气氛因此有所缓和。
二人之间没有甜言蜜语丶花前月下的许诺,此事一经敲定,为了云湄肚腹之中日渐长成的孩子,只能尽快将婚程办完,一切从简。
乔老爷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是怎么拦也拦不住,一气之下接了个大活儿,背井离乡承办去了,眼不见为净。张夫人眉花眼笑,殷勤备至,亲自操办婚事。
而云湄这厢呢,一入门便给乔子惟纳了两个贵妾,其中一个甚至是常来府上来往的乔家亲戚,为乔老爷外家的外甥女,名叫彩环,因父兄犯事,险些锒铛入狱,是云湄花了足量的钱财打通关节,把人赎买出来的。
彼时乔老爷正在外地办事,外家的求救信件送至案头,早已是来不及疏通关系进行操作,好险云湄平日里与彩环来往颇多,彩环幼年丧母,念其呵护,又对她有交心之势,云湄听她话音,未卜先知,在彩环父兄意欲将彩环献给官老爷减免罪行时将她赎入了门。
因了这回事,乔老爷对云湄无可指摘起来。倒也不至于对她转怒为喜,只是起码不会频频给人使绊子了。
乔子惟倒是因为纳妾这回事跟云湄置了气。他又不敢冲她发火,每天闷头去官署公干,只推说洞庭贪墨之风一日不可懈怠,镇日早出晚归。
云湄不想担个惑其断后的罪名,见他以沉默抗拒,仍是不管不顾,坚持将人接进了门子。
横竖两位良妾的身契都捏在她手上,不怕翻出什么风浪来。
张夫人对他们这一房百般维护,表面上做足了和善的婆母姿态。她出身深宅,见识过诸多腌臢,自然是个眼尖的,没多会子便看出云湄的孕相不大对劲——时候对不上。她喜坏了,夜里每常给丈夫吹枕头风,丈夫的态度却有所变化,只敷衍说「我儿子还没那么傻,不至于是旁人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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