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生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只要能获得一丝光亮,就是他们最年夜的欢乐。而就是这样一群与世无争的人,现在一个也看不到了,看着这儿这么年夜的水情,夏浔真不敢奢望其中还能有几个人活着。
他阴着脸,看着脚下悠悠淌过的水面,沉声说道:“今年这几场豪雨,确实为数十年来所罕见,积雨成灾,不是你们处所上的责任。可这里的水患怎么会这般严重呢?这也仅仅是天灾么?”
傅县令慌忙答道:“国公爷,这个村庄原本就挨着一条河,那水太年夜了,水势下来,最先受灾的就是沿河聚居的苍生……”
夏浔扭头瞟了他一眼,眼神并不是十分的冷锐,傅县令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双膝一软,就在舟上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回国公爷的话,下官实在是……实在是没有体例呀!”
夏浔冷冷地道:“你说,怎么个没有体例?”
傅县令顾不得那常英林了,把牙一咬,全招了:“国公爷,您有所不知,朝廷拨下的河工银子,到了知府年夜人那儿,压根就一文钱也没拨下来,不瞒您说啊国公爷,纵然下官无良,把这小叶儿村住的前朝罪民们不当回事,可整个乌程县,下官敢不当回事儿吗?
就说这南浔镇里吧,这儿住着许多致仕的官员,随便拿出一个来,下官这芝麻绿豆年夜的官儿就没法比,就算下官苟且偷生,不想疏浚河道、修筑堤防,这些致仕官员们肯饶下官么?迫于无奈,下官也曾向湖州府提出,多几几何拨付些钱款下来。
这乌程县里高官如云,小县哪怕收到一文钱,也是绝不敢贪墨的,势必全要用在维修水利上面。可是……,常年夜人背后是……,不要说是已经致仕的官员,就算是在朝的官员,人家也不放在眼里,愣是一毛不拔啊!
眼看那河道年久失修,不要说一逢年夜灾就得失事,纵是平时灌溉农田都嫌不得用,下官迫于无奈,只好召请本县富绅商贾,厚颜肯请年夜家捐赠出来一些钱财,才得以雇佣民工,修缮水利。”
傅县令咽了口唾沫道:“可那无济于事,哪里修缮得了全部河段?若是分离开来,处处缝补一番,那就根本无济无事,这场年夜水下来,我乌程县整个儿都要没了,全县苍生都要遭殃。再说那捐款者都住在城阜里,下官不先修筑人家那一段河堤,成么?所以这里……”
夏浔冷凄凄地道:“所以这里……住的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贱民,也就只好由得他们自生自灭了!”
傅县令骇得脸都青了,连连叩首道:“下官死罪!下官死罪!”
他那头就磕在船舱甲板上,砰砰直响,片刻功夫额头就淤青一片。
夏浔缓缓地道:“你起来吧,你在任上,至少是尽了自己的本份,你没有能力去做的事,本国公不会怪你!”
傅生年夜喜若狂,继续叩头:“多谢国公开恩!多谢国公开恩!”
夏浔一摆手,脸色随即一沉:“可有件事,你是有能力做的!以前,常英林只手遮天,你也只能仰其鼻息,现如今常英林已身陷囹圄,俞御使正在追查他的罪证,你怎还知而不报?”
傅县令急忙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其中详情,下官回去后马上写得清清楚楚,报与御使年夜人知道!”
夏浔略一沉吟又道:“乌程县里,多致仕高官隐居,常英林尚且敢如此胆年夜包年夜,对其他处所是如何的盘剥之残暴就可想而知了,这湖州诸县里,乌程算是首县,想必你在诸县官员傍边,也是有些名望的……”
傅生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即道:“是,下官一定联络诸县同僚,一起上书,检举常英林的罪行,还苍生一个公道!”
夏浔点颔首,默然回首,再度望向小叶儿村所在之处的那一片汪洋,十年岁月,恍若一梦。
粮绅们的家被抄了,就地缴获的粮食成了赃物,更是绝对没有退还的事理,俞士吉颇有一点‘破门令尹’的狠劲儿,直接把这些粮食全部充回府库,做了官粮,堵上了那六十万担粮的缺口。夏原吉也不客气,亲自暂领湖州知府一职,立即开仓对市民平价售粮,又核定各县受灾苍生,拨粮过去或赈或贷,以补朝廷赈粮之不足。
在夏原吉的策动下,湖州城里有良心的士绅眼见年夜局已定,纷繁出面检举常英林及其翅膀们的罪状,这一来,湖州同知、通判等一年夜票与常英林沆瀣一气的赃官纷繁落网。紧接着,以乌程为首的各县县令们纷繁上书,检举湖州府的罪行。
俞士吉抓人的瘾头上来了,有告必抓,一抓一家,那副模样,颇有点陈瑛、肖祖杰、纪纲灵魂附体的架势,要不是夏浔和夏原吉有意控制规模,俞青天一定是沾边就算,能把小半个湖州城的人全抓起来。
俞士吉忙着抓人抄家、夏原吉忙着增进官民关系的时候,夏浔开始考虑灾民们今后的生活问题了,眼下可以赈灾,可是赈灾不成能延续到明年秋收,湖州府被常英林这条臭鱼祸害得太厉害了,难民无数。苏松等府也有一些苍生受灾严重,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夏浔苦思片刻,突地想起需要十多万人服役修建的京城年夜报恩寺,心中马上敞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