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门处的空气凝结的冰霜。连日来生面孔往来频繁,守卫石锁的眼皮跳得厉害。眼前这个裹着厚实旧皮袄的汉子,风雪糊了满脸,唯独那双眼睛,疲惫麻木下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死水,又像伺机的狼。
“福”字麻布倒是不假,洗得发白,针脚歪扭,确是寨里早年流出去的紧急信物。汉子对暗语也熟稔:“寨后老槐分三岔……福字倒悬影照西……”朝飞问得刁钻,汉子答得滴水不漏,连麻寨那边特有的喉音都透着地道。
可越是对,朝飞心头那根刺扎得越深。他挥手招来跟随,低吼:“快去!请兹马头领!”
兹马来得悄无声息,雪地里潜行的豹。他站在门楼阴影里,目光像冰冷的钩子,将汉子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麻寨来的?”兹马开口,声音不高,带着冰棱摩擦的质感。
汉子点头,嘶哑应声:“少爷……少爷派我……”
少爷?兹马眼皮猛地一跳!虽说兹马跟着戚福时日不算太多,还不算老人,内心还是谨慎入骨!少爷派的人,兹马本该认得!可眼前这张脸……陌生得像雪原深处的石头!
暗语无错,看来人疲惫真得刺骨,绝望也绝非伪装。但兹马心头的警兆非但没消,反而像被这“完美”的答案浇了油,烧得更旺!太干净了!干净得像被人精心擦拭过的刀!
“跟我来!”兹马不再啰嗦,眼中厉色一闪。是人是鬼,只有少爷的火眼能照出来!他亲自押着汉子,脚步沉重地走向议事堂。
堂内炭火正旺,戚福俯身沙盘,指尖正点在一处新刻的隘口标记上。推门声和沉重的脚步打断了他的凝思。
那汉子一见戚福,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噗通”跪倒,膝盖砸地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惊心。他头深深埋下,肩膀剧烈耸动,喉间挤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
“少爷……呜……啱城……啱城出大事了!麻寨……麻寨没了!!”
“什么?!”兹马身后的亲卫失声惊呼!兹马虽早有预感,此刻也被这平地惊雷震得浑身肌肉绷紧!
戚福身形骤然僵住!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无二!握着沙盘标记木签的手指猛地收拢,“咔嚓”一声脆响,坚韧的木签竟被生生捏断!断裂的尖刺狠狠扎入掌心,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顺着手腕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血花,他却浑然未觉!
汉子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脸上血污冻疮混作一团,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啱城城门……城门垛子上……挂着……挂着两颗头!是……是良展大哥!还有……还有……苟洪那个狗贼!!”
良展?!苟洪?!两颗头颅?!并排高悬?!
戚福的心脏被一只冰冷铁手狠狠攥住,用力挤压!脑中“嗡”的一声!眼前景象都晃动扭曲了一下!
苟洪?!那个跟蛮王说不清主仆的存在,更是连蛮王都得听他三分!他的头颅……怎么会与忠肝义胆的良展一起……挂在啱城城门示众?!
荒谬!
惊骇!
一股混杂着彻骨寒意与滔天怒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戚福引以为傲的冷静堤坝!他设想过苟洪的千百种凄惨结局,曝尸、分尸、挫骨扬灰……但绝不该是这般——与良展并列,成为敌人耀武扬威的“战利品”!这分明是不待见,或者都对他有威胁!
而良展……他可是忠于応国,身手不凡!他怎么会死?!又怎会与叛徒同列?!
“麻寨……”戚福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沉得如同地底熔岩滚动,带着一种即将焚毁一切的暴虐力量,“……谁干的?!!”
汉子被那声音里的煞气刺到,抖得如同秋风落叶:
“不知道!等我赶去依照少爷交代前去送信儿!可……可看到的只有到处焚毁的痕迹!血迹到处都有!而……寨主早已看不到人在何处……纵是……我将麻寨翻来覆去寻了几遍……没有……两个活物都没看到!”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亲眼目睹地狱的崩溃感。
又是屠寨行为!到底是什么人在做此等的事!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缠上戚福的心头。小蝇坑的黑甲小队已是劲敌,如今応国内部竟有如此规模的恐怖力量,能短时间攻破麻寨这样的硬寨,甚至啱城之中到底谁在做主,那还真不好说?!这股势力所图,绝非劫掠!是攻城!是掠地!是彻底搅乱応国!
“周依曼呢?!”戚福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山崩般的威压,瞬间将跪地的汉子笼罩!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住对方,“麻寨寨主!她在哪?!!”
这是他此刻唯一、也是最后的挣扎!良展的死因可查!苟洪的诡异可究!但周依曼!那个曾与他并肩浴血、如寒梅般孤傲坚韧的女人!她的生死!!
汉子被那目光刺得瑟瑟发抖,眼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茫然,声音带着哭腔和不确定的颤抖:
“不……不知道……寨子破了……小的……到处都已寻过……寨主……寨主或许已逃离……逃……就连少爷所交代的破马场……那马场……早已废弃坍塌……后面还有……还有崖下的风吼……”他哽咽着,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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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