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牙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得行礼告退,跟着那干瘦小子走。他。。。。。。他就那么在前头走着,步子又轻又快,一点声息都没有,也不回头看我,更别说跟我讲一句话了。就像。。。。。。就像个只会走路的木偶。”
黑牙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椅子扶手,扶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我那时心里就纳闷得很。。。。。。府里明明有忠伯那样心腹管家,为何偏偏派了这么个。。。。。。这么个闷葫芦来安置我?但那是恩公的安排,我虽疑惑,终究没敢问出口。”
“那厢房。。。。。。就在府邸西侧的一个僻静小院里,很普通,甚至有些简陋。”
黑牙的目光扫过苏凌这间陈设清雅、的静室,对比之下,那记忆中的厢房更显寒素。
“一桌,一椅,一榻而已。家具都是旧的,漆面都有些斑驳了。唯独那床榻。。。。。。铺得很厚实柔软,衾被也是崭新的细棉布,睡着倒是舒服。”
“我就在那屋里等着。。。。。。”
黑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回忆过往时特有的专注。
“没过多久,就有丫鬟和下人低着头进来,默不作声地抬进来一个大木盆,又提来好几桶热水。他们进进出出,手脚倒是麻利,可。。。。。。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我,更没有一个人跟我说一句话。就那么安静地把事情做了,又安静地退出去,像个。。。。。。像个没有魂儿的影子。”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那热水散发出的、混合着陌生皂角的气味。
“我自己。。。。。。脱了那身破烂肮脏的衣服,爬进盆里。那热水泡着确实解乏,好像把一路上的风尘和寒气都泡掉了不少。可这心里。。。。。。却越来越沉,越来越空落落的。”
“刚洗完,擦干身子,又有人敲门进来,还是不说话,只是放下了一套簇新的衣物,青黑色的,料子像是细麻,摸起来不扎手,穿着也合身。”
“他们放下衣服,就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窗外雨声轰隆,几乎要淹没他的话语,但他嘶哑的嗓音却奇异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我那时。。。。。。也实在是累极了,身心俱疲。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爹娘,想着仇,想着恩公的话,想着那张鬼一样的脸。。。。。。可身子一挨着那软和的床榻,眼皮就沉得抬不起来。什么都来不及细想,头一沾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那沉重的疲惫至今仍未消散。
“一觉睡死过去,”黑牙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恍惚。
“再睁眼。。。。。。已是第二天天光大亮。那雨。。。。。。倒是停了,外面鸟叫得吵人。”
苏凌静静听着黑牙的讲述,眸中神色在摇曳烛光下晦暗难明,他指尖轻轻点着扶手,似乎想着什么。
窗外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像是天河决了口,倾泻得更加疯狂,哗啦啦的声响几乎要淹没一切。
静室内,烛火在湿冷的空气流中顽强地燃烧,光线明灭不定,映照的苏凌白皙的面容上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流动的阴影。
黑牙嘶哑的叙述,便在这天地间无尽的喧嚣中,艰难地继续着。
“第二天醒来。。。。。。”黑牙的声音带着一种回忆过往时特有的麻木,却又掺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孤寂。
“屋子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外面天色灰蒙蒙的。。。。。。”
他魁梧的身躯在太师椅里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那日的无所适从感至今仍缠绕着他。
“没人来告诉我该做什么,也没人管我。我推开门,就在那府里。。。。。。漫无目的地走。”
他的目光有些空茫,仿佛又看到了那座庭院深深、回廊曲折的宏大府邸。
“丫鬟、小厮、仆役。。。。。。很多人,来来往往,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洒扫的,搬运物件的,步履匆匆。”
黑牙的语调平静,却勾勒出一幅生动的画面。
“他们好像都有自己该去的地方,该做的事。只有我。。。。。。像个多余的影子,空着手,空着心,在那些雕梁画栋间晃荡。”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拉着。
“我试着想找个人说句话,问问情况,可他们。。。。。。要么像没看见我一样直接走过去,要么就低着头,加快脚步躲开。整个上午,连一个正眼瞧我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