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张元等人脱胎换骨,大放异彩的是环境。
也就是,异族给了他们一展所学的环境。
而在中原,有才,你得憋着。
一旦冒头,同僚会捅你刀子,上官会忌惮……上下联手把你压制下去。
那句话咋说的?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在这个大染缸中,一切都必须按照那些运转了千年的潜规则运行。就如同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困住了所有人。
“大明不乏人才。”蒋庆之起身,幕僚说:“小人这可算是自首?”
这人倒是狡黠,看出了蒋庆之的惋惜之意。
蒋庆之想说不算,按照广宁伯府的罪行,幕僚至少也是个流放的命。
“半个吧!”蒋庆之说:“弄到东南军中去戴罪立功。”
这是发配?
幕僚刚想求饶,可一怔,叩首道:“多谢伯爷,多谢伯爷!”
发配可没有什么戴罪立功一说,比如说杨慎发配云南,同情他们父子的士大夫和官员们多不胜数,若是能戴罪立功,这些人上下其手一番,杨慎早就回家吃老米饭了。
“心软了?”唐顺之跟着走了出来。
蒋庆之摇头,“我只是有些感慨,大明有那么多聪明人,那么多大才,为何国势一路下滑。是什么在其中作祟?”
唐顺之莞尔,“规则罢了。”
他辞官后为了磨砺心性,甘愿舍弃优渥的生活,布衣芒鞋,吃穿简陋。渐渐明心见性,跳出了原先的思维角度,从另一个高度去看这个大明。
“……从庙堂到地方,从上到下都在这个规则中挣扎,大多数人最终选择了低头,在这个规则中享受……”
“既然无法反抗,那便闭眼享受。”
“这话倒是精辟。”唐顺之笑道:“严嵩当年也曾一腔热血。”
严嵩也曾对官场的黑暗愤愤不平,但最终却选择了躺平,且同流合污。
这便是大环境对人的影响。
“这个大明要想脱胎换骨,就得改造这个规则,改造这个囚笼。”唐顺之此刻进入了辅佐状态,给蒋庆之分析当下的大势。
“改造囚笼?”蒋庆之问:“为何不是打破这个囚笼?”
“天地便是一囚笼。”唐顺之苦笑,“从衣食住行,从生老病死苦,一切都在上天的谋算之中。从人到物,从鸟兽到鱼儿,无不在上天的囚笼之中。在生老病死苦的苦海中挣扎……”
蒋庆之一怔,“天地便是大囚笼?”
“王师临去前曾说,此心光明,夫复何言。”
二人站在屋檐下,一个布衣芒鞋,洒脱不羁,一个眸若点漆,俊朗从容。
唐顺之看着蒋庆之,“王师这番话许多人都误解了,就此洋洋洒洒写了无数文章。”
蒋庆之在倾听,后世对王阳明的研究不少,各种看法,最多的还是鸡汤,比如说什么从心学中学会不焦虑,或是从心学中学会做人的方法……
“王师自知即将离世,在那一刻彻底勘破了肉身与心的分别。”唐顺之负手而立,说:“天地乃是一个大囚笼,而困住人的小囚笼便是肉躯。”
蒋庆之眯着眼,“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