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异站在远处丘顶,望火光冲天,低声计算:
“更失十万斛粮,军心再裂一口。——五月鼓声,更近一步。
四月既望,夜雨。
鄗城南城门楼,冯异独倚女墙,手执一杆空白小旗——旗面未绘一字,只以松脂暗暗浸透,只待五月火起,便成引火幡。
雨丝斜打,他掌心却滚烫,仿佛握住一颗即将跳出胸腔的心。
远处,更始军营刁斗声断,忽有士卒小声哼起《四七歌》,调子被雨泡得沙哑,却更耐听:
“……五月鼓,六月翥……”
冯异抬眼,望黑云缝隙里,一颗长星划过,赤尾如鞭,抽在天幕。
他缓缓收拢湿冷的旗角,轻声道:
“四月窖火已足,
五月,该擂鼓了。”
雨声渐大,掩盖了城内外所有暗流,却掩不住松脂旗上那股即将破土的火味。
四月的风,正在黑夜里,悄悄把火吹向五月。
五月芒种,河北平原麦浪金黄,更始朝廷却再也收不到一粒麦子——
四月粮船被焚后,督邮弃印,各县仓曹纷纷闭门,督粮使者到,只献上一桶蒸熟的麦饭,以示“粒粒皆无”。
鄗城城南,更始行辕空悬“汉”字残纛,纛角被风撕得猎猎作响,像一面随时会坠的丧幡。
谢天急书长安,请发援粮,回信却只八字:“就地征粮,便宜行事。”
谢天怒极,拔剑斩案:“便宜?我便宜给谁!”
案角滚落,正砸在他脚背,疼得心底一抽——他忽然明白:更始帝已弃河北,弃他,也弃了“汉”旗。
五月初一,童谣再变,调子从苍凉转为激越,孩童拍掌蹦跳于街巷:
“五月鼓,火出肚;
鼓不擂,火不出;
火不出,更始哭!”
鼓点简易,仅以木棒击空桶,“咚咚咚”如闷雷滚地。
市吏来抓,孩童便一哄而散,只留桶上炭书大字:
“芒种日,雷火至!”
官吏撕下纸条,却见背面画着一只缺角龙,龙颈勒一条红布,布上写“卯金刀”。
龙角缺口处,正滴下一滴赤墨,像血。
五月初三,夜,斥丘泽“火窖”再聚。
堡场扩大一倍,暗道增至三条,松脂桶已换成整缸。
冯异立高台,台前列着三百名“窖火”——皆赤帻抹额,襟前火印焦黑。
他们身后,插着三百杆空白小幢,幢以槐汁染底,色如凝血,只待最后一道工序。
冯异抬手,墨云风(道士装束)自暗道捧出一盘金粉,粉中调和了济南王谢禄的血(端午夜所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