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镜年脚步放慢,指了指,「我上回跟您来散步的时候,那里还没竣工。」
孟震卿也跟着顿步,「哪一年?」
「我高三。」
「十多年了。」
「我也还有半年就到三十岁了。」孟镜年平声说,「小时候好像是一天一天的过,现在都是一年一年的过。」
孟震卿没作声。
孟镜年也不在意,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继续说:「我这三十年里,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对您做出的安排都是消极的接受。因为我不是您亲生的,我知道我得听您的,我得有报答养育之恩的自觉。」
孟震卿看向他,神色稍有诧异,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把话说得这样直接。
「坦白说,我对现在从事的这一行,并没有多少自发的热情。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高中的时候,我对自己未来想要做什么真有一个详细的图景吗?好像也没有。只是一种思维惯性,觉得家长安排的,就等于自由被剥夺的。」
「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孟震卿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
「因为没跟您说过。」孟镜年依然很平静,「对于您把我安排到江老师门下的决定,我也不怎么高兴,因为我觉得这是对我本身能力的一种否定。」
「……我想让你路更好走。」
「我知道。我确实在很多事情上看似获得了优先的资格,但相应的,为了避免非议,我也必须要比任何人都更优秀,不然时刻会有脏水泼到江老师,甚至您身上。」
孟震卿看他一眼。
「我知道您想说,享受了优待,做出成绩是理所当然的。我认同您这句话,因为您一直在身体力行地践行这条标准。我和我姐时常会觉得,做您的小孩真的很累,时刻有一条准绳约束我们不能犯一丁点儿的错误,不然就有可能使您蒙羞。」
孟震卿把嘴抿了起来。
孟镜年没有看他,他几乎从没有对孟震卿说过真心话,这件事远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容易。
「但您要问我,后不后悔当时同意做您的小孩,我的答案永远是不后悔。」
孟震卿一愣,张了张口,但没有出声,眼里浮现一些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孟镜年呼出一口气,往旁边走了两步,把手肘撑到石材的栏杆上。
「您还记得我四岁的时候,我问过您一个问题吗?我问您,您会不会觉得难过。那个时候您的回答是『我也是人,我当然也会』。这句话,我现在想还给您……或许您觉得,我和我姐不过是收养的小孩,对您能有多深的感情?我父亲去世很早,我对他没有记忆,提到父亲,我能想到的形象只有您。至于我姐,如果您看过她在抗癌群里的发言,您也会知道,她比她表现出来的,更要在乎您……」
「我知道您正在经历任何人都没法感同身受的痛苦,我不知道我的请求,在您这里有没有分量。或许很自私,但我还是想恳求您再试一试……」他低头,更深地呼了一口气,「……我和我姐,已经失去过一次父亲了。」
孟震卿长久没有作声。
孟镜年一口气把话说完,也沉默下去。
直到返程,两人都没再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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