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红灯的时候,拿出手机来,给林檎发了条消息,约她吃晚饭。
片刻,得到回覆,说去年一起参加计设比赛的Plexy小组,另外三人今年毕业,今晚要一起吃个散伙饭。
回复消息的时候,林檎正在火锅店里,身旁就是Plexy小组的人。
散伙饭她正在吃。
只是,在孟镜年微信消息发来的前五分钟,她接到了祝春宁打来的一通电话,语气温和地约她晚上吃顿饭,聊一聊。
强调,不要告诉给孟镜年。
她不傻,立即知道祝春宁要跟她聊什么。
晚上吃饭的地方是祝春宁定的,老城区的一家私家菜馆,只有她们两个人,却还是订了一个包厢。
林檎好一阵没有看见祝春宁了——叔叔婶婶她也没见上,整件事她其实有点被排除在外。不过她都能理解,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平衡。
祝春宁头发花白,没染过色,微微鬈曲,因为经常锻炼,平常面色红润,不显得老,反而精神矍铄。
但今天见面,只觉得脸色十分憔悴,几乎瘦了一圈,从前一直套在手上的一只银镯都空荡起来。
见了面却还是笑着,把菜单递给她,叫她点自己爱吃的。
祝春宁不喜欢无意义的客气,因此林檎没有推辞,点了一个肉菜,一个素菜,就把菜单递了回去。
祝春宁补点了两个菜,服务员收走菜单,包厢安静下来。
祝春宁微笑打量着她,「一一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像才五六岁,这么高——」她抬手,比了一个高度,「真的是女大十八变。」
林檎单独来赴约,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心里很乱,她能感觉到祝春宁并不想伤害她,不管是单独找这样一个地方,还是这一番铺垫,都是在为之后的话做缓冲。
如果这是必要的一环,能够让祝春宁心里也好过一点,她也不妨配合。
于是她笑一笑说:「我第一次见到婶婶就好喜欢她,性格好,又长得漂亮,我那个时候一直觉得我叔叔配不上她。」
祝春宁笑着摇摇头,「配不配得上,不看外在的东西。我那时候卡着你叔叔,是因为我想看看他的决心。」
林檎抬眼看她,鼓足勇气说:「……我们林家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决心。」
祝春宁柔和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忍,「……一一,有时候有些事,和决心没关系。我当然知道你有多好,八岁到现在,十多年我和你外公看着你长大的。在我这里,你和孟落笛是一样的。」
林檎一时没有接话。
「那时候结婚很多年,没有怀上小孩,检查过才知道,是我没有生育能力。其实我是打算离婚的,但你外公没答应。现在这个社会,少有男人不在乎传宗接代这件事,所以他不同意,我多少有些意外。后来拼了几年事业,三十好几的时候,总觉得家里太冷清了,我们就商量,还是得领养一个孩子。后来就有了缨年和镜年。你外公对他们两人的期望都特别高——当然我不能说我就不是,只是我相对没有那么在意世俗的成功。镜年学气象学,缨年学法律,就是照着我们的老路走的,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林檎在这里点了点头。
「这次生病,对你外公而言是道非常艰难的坎,是对他身心的双重打击。你外公自尊心强,一辈子体面惯了,又有知识分子的清高,越狼狈越不会告诉外人,但是我知道,他现在其实特别灰心,化疗的副作用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是个闲不下来的人,现在却痛苦得压根开展不了任何工作,在书桌前多坐一会儿就勉强,更不要提继续修订他的着述了。如果没有这件事,或许,我不是不能允许镜年离经叛道……」
祝春宁说到这里,终于看向林檎,「但现在的情况是,你外公不觉得自己能撑得过去,他甚至想要放弃化疗,保持清醒,争分夺秒地多做点事。前两天他跟我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镜年成家。」
林檎手指一分一分攥紧。
「一一,我坦诚告诉你,我这么说,当然是在道德绑架。我不想让你难过,我知道你肯定已经很痛苦了……我很羞愧,希望你谅解。」祝春宁向她趋身,握住了她的手,「我打算让镜年和江澄假装在明面上公开,就当是宽一宽你外公的的心。这段时间他心情一直很差,今天江澄去了,他却难得的多吃了一点东西。等他手术结束,痊愈了,那时候我们再说,好吗?」
林檎以为祝春宁会直接让她和孟镜年分手,没想到她只是提了一个李代桃僵的主意。
六十多岁的老人,看着她,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到近乎卑微。
似乎,没有任何拒绝她的理由。
「……孟镜年和江澄会答应吗?」
「只要你劝,镜年一定会答应。至于江澄,我会想办法说服她。只是口头上的事,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她应当不会拒绝。」
「可是……」林檎目光垂落,「外公不是很可怜吗?所有人都在骗他。」
祝春宁一愣。
「他不会觉得自己更加无能吗?竟然需要依靠这种虚假的安慰,来获得生存的信心。」
她知道祝春宁和孟震卿感情深笃,失去的恐惧大于一切,才会提出这样明显错漏百出的要求。正因为如此,她一点也不怪祝春宁,哪怕直接要求分手,她也不会怪她。
林檎抬头,看向祝春宁,觉得自己成了那个不忍的人:「对不起,我可能没有办法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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