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雨,才显示出大城市的气魄——地上盈盈浮着一层水,映照出或热或冷的色光,映照万国建筑、北苏州路到金陵路一溜的百年历史,映照游船渡轮,江对岸新纪高楼光怪陆离……仿佛两个世界交汇于此,碰撞于此。
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突然听得段澜说:“好远。”
“什么好远?”
他看向江对岸:“我小时候觉得在这样高楼里工作的人都很成功、很优秀,生活一定很美满,那时很羡慕,只是可惜太远,自己不能涉足……现在想想,反倒是座‘围城’。”
“不远,你想够随时够得到的。”
“我不愿意。”段澜说,“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我一生的理想是逃离,逃离这样冰冷的城市……直到现在这个愿望也没有变过。街上摩肩接踵,与人擦肩而过,甚至能片段地听见这些一生只见一次的陌生人在谈论什么、抱怨什么,可是走过了,回头一看,还是觉得很远……”
“太远了,‘人与人之间,悲喜并不相通’。”
他们走到尽头,没有路了,又折过头来,朝南京路的方向走。
段澜说:“我突然挺羡慕他的。到最后终于做了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李见珩便知道他在说唐若葵——唐若葵的演唱会永远都用一首《蝉鸣》做大轴,唱完了绝不返场,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没有人知道原因。
就好像谁也不知道一首《蝉鸣》,是几个少年人,窝在飞来镇的一间砖房里,嬉笑打骂抱一把便宜吉他撺弄出的曲子。
李见珩捉住他的手:“你也可以做。再没有人拦在你面前了。”
段澜笑笑:“我过了那个年纪了。”
“理想无关年纪。”
“我有段时间很讨厌别人和我提‘理想’这两个字。觉得恶心。”
“我偏要提。”
段澜看他一眼,拿他无法,只好岔开话题。八九点钟,外滩繁华,四处都是人,两人之间十指相连,免不得要招来一些探究的目光。
十年前,段澜都敢视而不见,十年后,却挣扎着想甩开李见珩的手。
李见珩哪里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害怕有人看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不要怕,”他抓紧段澜温热的手:“不能怕。”
回酒店前,路过便利店,段澜说要买点热食暖暖肚子,进了门却径直奔向两立大冰柜。
李见珩就看着他纠结许久,在一排啤酒罐里抓走一瓶福佳白。
李见珩眼疾手快逮住他:“不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