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在将军府的青砖地上打着旋。皇浦云立在窗前,手中摩挲着一把长剑,那是他早年戍守边疆时,一位老卒所赠。
宫里刚来人再次传了口谕,说北境暂无大事,京畿防务要紧,让他安心在府中休养,不必日日进宫述职。话里话外,都是要将他这颗定海神针,困死在这四方城里。他岂会不知,这是削权的第一步。京中禁军已换上了皇帝的心腹,城外大营的粮草也被悄然节制。
“大将军,”贴身侍卫低声禀报,“西跨院的‘影’已备好。”
皇浦云转过身,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沉声道:“告诉影,今夜子时,从秘道出城。目标庆州,让那里……乱起来。动静要大,要让京城里坐龙椅的那位,不得不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
侍卫心中一凛,躬身应是:“属下明白。庆州……是要‘匪患’还是‘兵变’?”
“匪患。”皇浦云淡淡道,“让那些山匪‘恰巧’得了批军械,再‘恰巧’打下两个县城。记住,别留下把柄,让他们像野火一样烧起来,却查不到源头。”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影,事毕之后,让他去庆州军找张副将,就说我有令,让他‘相机行事’。”
侍卫退下后,皇浦云重新望向窗外。庆州,那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根基所在,军中旧部遍布。只要那里乱了,皇帝就不得不派他去平叛,届时谁还能困得住他?
夜色渐浓,一道黑影如狸猫般蹿上将军府高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皇浦云端起桌上早已冷透的茶,一饮而尽。这京城的水,太凉,也太浑,是时候搅动一下了。
静心殿的烛火在三更时分剧烈摇曳,小太监捧着鎏金急报匣跪在丹墀下,膝盖磕得金砖地咚咚作响。皇帝姬子云刚批阅完河工奏折,朱砂笔还悬在半空,就见掌灯太监脸色煞白地掀起明黄帐幔:"庆州八百里加急——"
展开的奏折上,墨迹几乎要透纸背。"山匪啸聚万余,连破云溪县、落霞关"的字样像淬毒的针,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御案上的镇纸被拂落在地,墨汁溅上了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如同骤然绽开的血花。
"废物!"皇帝一脚踹翻檀香木椅,庆州节度使三个月前还奏报"境内肃清,民户安堵",转头就丢了两座县城。他抓起奏折反复翻看,山匪竟能配备制式弩箭,还懂得夜袭粮仓断官军补给——这绝非寻常草寇所为。
御书房内,姬子云将奏折拍在龙案上,朱批的朱砂在明黄奏章上洇开小小红点。他望着窗外沉沉暮色,庆州急报雪片般飞入京城已有半月,那些盘踞在青狼山的匪寇竟连破三县,逼得地方官要亲自上阵搏杀。"废物!"皇帝低声咒骂,指尖掐进掌心,满朝文武只知空谈绥靖,却无人能解庆州燃眉之急。
皇帝脸色铁青,案上的霁蓝釉笔洗震得跳了跳。他攥紧龙袍袖口,指节泛白——皇浦云这老狐狸,怕是早算准了庆州匪乱会给自己解围!原本已借庆州大胜之名把人诓进京城,正打算一步步收编各大营,谁料庆州八百里加急快报雪片似的飞来,说乱匪竟勾结了前朝残部,连破三城,兵锋直指潼关。
"陛下,户部刚报,云州经过岱州军粮已在路上被劫了。"太监尖细的嗓音像针似的扎进御书房。皇帝猛地拍案,墨锭在宣纸上洇开一团乌云:"传旨!"这些地盘可全是皇浦云的辖地,怎么可能有匪患,姬子云心里是明白的。
他盯着窗外那株被狂风抽打的古槐,牙缝里挤出字句,"加授皇浦云为镇国大将军,即刻领兵五万不,三万!让他即刻领兵三万,务必半月内荡平匪患!"
"那京营兵权?"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问。皇帝闭了闭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暂交兵部代管。告诉皇浦云,若敢延误军机,朕诛他九族!"话虽狠厉,尾音却微微发颤。他望着铜镜里自己泛青的面容,忽然想起三天前宫宴上,皇浦云举杯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原来不是自己困住了猛虎,倒是猛虎借了山风,要重新归林了。
当鎏金圣旨送到将军府时,皇浦云正在擦拭那柄跟随他三十年的长剑。听闻旨意,他只是淡淡一笑,将枪尖抵在青砖上,火星溅起的瞬间,朗声道:"臣,遵旨。"声音透过窗棂传到街上,正被前来宣旨的太监听了去,慌忙回报:"陛下,那皇浦云竟像是早等着这道旨意似的!"
御书房内,皇帝捏着密报的手不住发抖。报上说庆州乱匪中,竟有当年随皇浦云的旧部。他猛地将密报揉成一团,喉间涌上腥甜——好个皇浦云,明着是剿匪,实则是要借着平叛之名,把散落在外的旧部全都收拢回来!可眼下军情如火,他除了眼睁睁看着这头猛虎重掌兵权,竟别无他法。
"摆驾,去太庙。"皇帝起身时,龙袍下摆扫落了案上的玉圭。他得去求求列祖列宗,保佑皇浦云这次最好死在庆州的乱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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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京郊官道上,皇浦云正勒住缰绳。他披着玄色斗篷,望着身后渐渐模糊的城门轮廓,唇角勾起冷峭弧度。三日前他还在为如何脱身焦头烂额,如今的"匪患"却成了最好的契机——那些打着劫富济贫旗号的乱兵,不过是他埋在庆州的暗线。
"大人,咱们真要去平叛?"不知情的随从低声问。皇浦云马鞭轻敲靴底,远处天际掠过归雁,"去,怎么不去。"他要亲自去收网,把这场由他搅动的风云,变成挣脱樊笼的阶梯。至于深宫那位龙椅上的君主,此刻怕是还在为庆州的烟尘怒火中烧,绝不会想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臣子精心布下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