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收敛心神,对林雪吩咐道:“小林,准备一下,马上跟我去平安县。”
临上车前,于伟正又特意叫住李尚武,低声交代道:“尚武,还有个事,你得空了解一下,东洪县那边……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没有按时执行市里的泄洪指令。要讲究方式方法,注意影响。”
李尚武心领神会,郑重地点点头:“明白,书记,我会处理妥当。您这一路奔波,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啊。”
于伟正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对指挥部里望向他的人们说道:“同志们放心,守住大堤就是胜利!这边,就拜托大家了!”
越野车发动,驶离了灯火通明的市防汛指挥部,沿着坑洼不平的防洪公路,向平安县方向驶去。车窗外,持续了数日的暴雨终于显露出疲态,雨点变得稀疏起来。于伟正靠在座椅上,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车厢内异常安静,只听得见发动机的轰鸣和车轮碾过积水的哗哗声。于伟正不开口,坐在副驾驶的林雪和司机也自然保持着沉默。道路因雨水冲刷和车辆反复碾压而泥泞不堪,车子行驶得有些颠簸摇晃。在这单调的节奏中,极度困倦的于伟正终究没能抵挡住睡意的侵袭,头微微后仰,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甚至发出了轻微而均匀的鼾声。林雪扭头看到书记终于得以片刻安睡,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却也不由泛起一丝酸楚,原来平日里威严果断的市委书记,累极了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打鼾,可见这几日他承受的压力是何等巨大。
车子进入平安县境内时,已是凌晨四点多钟,东方的天际透出些许微光。沿途景象开始变得触目惊心,多处道路被被积水淹没,司机不得不小心择路而行。到达平安县柳集乡地界时,已经可以看到三三两两、扶老携幼的群众,推着板车,驾着驴车和拖拉机、农用三轮沿着道路向地势较高的方向转移。
人群中弥漫着一种沉默的惊慌。于伟正让司机放缓车速,他摇下车窗,招呼一位正拖着架子车艰难前行的老人:“老乡,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那位老人见车里坐着干部模样的人,停下脚步,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回答:“说是上头来水了,黄滩乡那边堤垮了!村里的大喇叭喊了半宿,让赶紧往高处跑哩!”
于伟正心里一紧,探出身追问:“高处?具体是往哪个方向?”
老人指着道路前方:“就往安平乡那边走!安平乡地势高,老辈人说从来没淹着过。我们这柳集乡也不行,地势低哩。”他好心地提醒于伟正,“你们别再往前头去了,听说水头都快到这边了,危险得很啊!”
于伟正下了车,眉目间他看着窗外仓皇撤离的群众,听着远处村落依稀传来的、通过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的疏散通知,胸口如同被巨石堵住般难受。林雪默默下车,撑开雨伞,站在于伟正车门边。
于伟正望着混乱的人群,问林雪:“从这里,还有没有其他路能绕到柳集乡里面,或者直接上黄滩乡那边的大堤?”
林雪是平安本地人,对道路十分熟悉,立即回答:“书记,从这条主路一直往前,大概再走七八公里,有个岔路口能上大堤,上去就是黄滩乡地段。但是现在完全不确定决口的具体位置和水的流向,太危险了。”
于伟正略一沉吟,果断道:“主路还能通,说明情况可能没那么糟。既然有路,我们就继续往前开一段,尽量靠近决口区域,实在不行再找地方调头。关键是要想办法上大堤,只有上了大堤,才能看清全局,也相对安全些。而且,沿途也要看看有没有还没及时撤离的群众需要帮助。”
林雪焦急地劝阻:“书记,这真的不行!万一决口就在附近,或者上游突然又来水,洪水说到就到,速度极快!我小时候经历过,太危险了!我不能让您冒这个险啊!”
于伟正摇摇头,语气坚决:“顾不了那么多了啊!我来之前仔细看过地图,根据水流走向判断,洪水主要应该是冲向东南方向的洼地,我们走的这条路线地势相对偏高,风险可控。更重要的是,你看,现在还有群众从里面撤出来,说明里面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复杂。我们是领导干部,关键时刻不能只考虑自身安全。”说完,他重新上车,示意司机继续小心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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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再次启动,逆着稀疏下来的人流缓慢前行。越往深处走,景象越发凄凉。逃难的群众大多沉默着,脸上写满了疲惫、茫然和对未来的担忧。各种交通工具都被利用起来,拖拉机的拖斗里、三轮车的车斗里,甚至驴车和马车上,都挤满了人和简陋的家当。与人群逆行,车速快不起来,直到天色完全放亮,才终于抵达黄滩乡境内的主堤坝脚下。
于伟正等人下车,爬上湿滑的堤坡。大堤上,有几个浑身泥水的干部模样的人正打着手电筒商量着什么,看到有车来人,立刻迎了过来。林雪快步上前沟通,为首一位五十多岁、面色黝黑、干部模样的男子立刻小跑过来,激动地握住于伟正的手:“于书记!您咋亲自来了!我是平安县副县长杜成岳,负责这段堤坝的巡查。”
于伟正对这位看起来朴实干练的副县长有些模糊印象,但不太深刻。他用力握了握杜成岳的手,直接问道:“杜县长,现在具体情况怎么样?决口位置、大小、群众转移情况,都说说。”
杜成岳显然对情况很熟悉,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地汇报:“于书记,决口位置在五道拐,就是李家沟村对面那段老堤。初步估算决口宽度有四十米左右。幸亏之前接到市里电话,我们提前组织了黄滩乡以及下游几个乡镇大部分群众转移。现在张市长正在决口现场指挥封堵,驻军部队和一些兄弟县市的抢险队天亮前也陆续到达了。目前制定的方案是,调集货车,装满石料,从决口两侧同时冲向决口,争取让车辆在决口处沉底,形成骨架,然后迅速投掷沙袋和石料进行加固……”
于伟正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他明白,在这种专业的抢险技术上,现场的专家和干部更有经验,自己不宜过多指手画脚。待杜成岳汇报完,他问道:“这里离五道拐决口还有多远?”
杜成岳指着大堤前方:“顺着大堤往前,大概还有四五公里路。但前面有一段路路基被水泡软了,小车恐怕过不去。”
于伟正当机立断,对林雪和司机说:“车能开多远开多远,开不了就找其他交通工具!杜县长,麻烦你找辆拖拉机或者摩托车,送我们过去。”
杜成岳连忙说:“于书记,我正好要过去向张市长汇报情况,我带您过去!旁边村里有拖拉机可以用。”
于是,市委书记于伟正、秘书林雪以及杜成岳等几位县乡干部,乘坐一辆农用拖拉机,“突突突”地沿着堤顶公路,向五道拐方向驶去。站在拖拉机车斗里,扶着栏杆,于伟正得以更清楚地观察灾情。雨已经完全停了,河水虽然依旧浑浊汹涌,但水位明显可以看出正在缓慢下降。他心里稍安,只要不再有强降雨,水源补给减少,平水河的压力就会逐步减轻,这对抢险工作是极大的利好。
越靠近五道拐,堤外的景象越是触目惊心。大堤外侧的农田、道路已完全被洪水淹没,形成一片汪洋,水深目测至少有一两米,许多低矮的民房只剩屋顶露出水面,一些树木也只剩下树冠。不时有铁皮小船来回穿梭,于伟正心情沉重地问杜成岳:“杜县长,现在初步掌握的受灾情况怎么样?特别是人员伤亡情况?”
杜成岳面色凝重地回答:“于书记,黄滩乡地处最低洼,十几个村子基本都进水了,受灾最重。其他乡镇像柳集乡、秀水乡部分低洼地带也进了水,但情况稍好。人员方面,目前还在核实,大部分群众都提前转移了,但……但当时决口非常突然,而且有部分干部群众为了抢险堵口,没能第一时间撤离,现在……现在还有不少失联的,特别是……”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后面的话没有明说,但众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于伟正想起路上的情形,又问:“我来的路上,看到柳集乡的群众也在大规模转移,那边情况很严重吗?”
杜成岳解释道:“于书记,我之前在柳集乡当过书记,对那边熟悉。柳集乡整体地势比黄滩乡要高,但比安平乡那边要低。目前积水不是很深,主要是预防性的疏散。我们担心上游如果再有情况,或者五道拐堵口不顺利,水位会继续上涨,所以扩大了转移范围。宁可十防九空,也不能心存侥幸啊。”
于伟正肯定地点点头:“你们这个决策是正确的,在这种天灾面前,怎么强调群众的生命安全都不为过。一定要确保转移群众的基本生活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