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前半夜她也没打算睡,虚掩门后,在家什简单的小厦中环顾一周,在那张用作简榻的簟席子上盘膝坐下。
倾耳留意着外廊的动静,以便出现变故,及时帮忙。
就这么半留神半入定地打坐着,送傩半阖双目养神,许久不闻异动,心神渐松。
这一松懈,她神游太虚,便想起陆大人将内功外泄,用以营造气场的本领来。
在她看来,以指在墙上写字固然高深,但苦练一番,人力终究可及。然而以无形显有形的功夫,却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超绝,不可思议,下意识便想模仿一试。
于是她潜息将内功聚于丹田,再回想在陆大人身上感受到的样子,弩发于外。
试了一次,不成,又换一种运气之法继续试。她小时候被迎宵开玩笑叫做小武痴,本就喜欢琢磨厉害的武功招式,这一试竟沉陷其中,停不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忽然,她陡觉内腑气息大乱,冲撞任督二脉。送傩心头微惊,立即运功平息,却收缓不了在体内乱走的气劲,隐隐有走火入魔之相。
“送傩!”
一声低呼蓦然将她拉回现实,送傩忆起陆大人还在阁外守夜,双眼猛地睁开,挣断了体内束缚。
只不妨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她极力咽下,起身,急忙间撞到了桌子角,桌脚在原木地板上蹭出戛地一声。
在外的陆无咎闻声,破门而入,一眼看见送傩嘴角血迹,登时目射锐光:“遇袭了?”
他迅速扫视屋内一周,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沉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送傩见大人神色异常谨慎,摆手反问,“天机阁内出了变故?”
是出了变故,在四面门窗未启的情况下,就在陆无咎眼皮子底下,那墙上之字,又添了一笔。
陆无咎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叫了声“送傩”,意为令她警备,结果无人应答,他担心这边出事,这才过来。
现下周青衿和柳原守在书阁里,他也不提别的,只问她伤从何来。
“我……”
送傩怎么好意思说她神思开了小差,想模仿参祥大人的本事,结果弄巧成拙,不仅耽误了正事,还险些走火入魔。
抬头却见陆大人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他越如此,送傩心头越是惭愧,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陆无咎见状,意识到自己压迫感太强了,轻吐一息,向后退让一步,手仍虚虚托着她的腕,看着她双眼说道:“不怕,你慢慢说。”
低沉柔缓的嗓音,像清泉石底的一捧沙。
送傩抹去嘴角血迹,“我”了两声,编不出更好的理由。
被陆大人以诚相待,她如何好欺瞒他,捏了捏掌心,终于惭然交代:
“属下方才,想学大人……内劲外发的叠气功夫,试了一试,不得其法,险些,走火入魔。”
她说完不敢看她,低头待责。
屋里一刹静了。
陆无咎初时以为自己听错,凝视面前那张羞愧的小脸,难得失语片刻。
“……你,看得出来?”
他那一刻的震惊难以言表。那是他在南疆以命相搏十年才摸索出的保命之术,是他给自己充些威信好管理下属的捷径,是他最秘密的伪装……
这女孩儿才认识他几日,怎会看了出来?
她方才轻飘飘几句话,就抄了他的底细,如同数声春雷在他心底绽裂。
如同扒了他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