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洗婆大声道:“想留在屋里的人就留,不愿意留的人就出去。”
费南斯摘下手套揣进兜里,抬脚欲出门,一瞥眼看到周源也要出去,忙拦住她。
“外面露水重,你待在屋里。洗完后,你就把衣服脱下来,让那两个洗婆帮你妈妈穿上。”
周源说了声好,退了回去。
身后,门关上了。费南斯听到洗婆长叹了一口气。
“哎,身子还热着呢……”
离十二点只剩八分钟,忙完估计要一点,明天还要早起,看来夜里是没法睡了。
三天前气温骤降,夜里起了霜。此刻,夜风乍起,寒凉入骨,饶是已经穿了一件棉衣,还是经受不住这夜间的寒冷。
费南斯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待关上了车门,才觉得暖和了一点。
浓烈的烟雾随风钻进了车内,熏得人头疼,费南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一个声音说道:“你们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费南斯朝那声音看过去。
声音来自于一个带着帽子的大爷,正是刚刚那个不让烧纸的国字脸大爷。
他身旁一个卡其色外套的大爷问道:“你知道?”
国字脸大爷点点头,说:“病死的。年轻的时候不注意,上了年纪又不按时检查身体,发现的时候就晚了,癌症晚期。”
大爷啧了一声,叹了口气。
国字脸大爷说:“在外地治了小半年,花了二三十万了。”
大爷问:“那怎么又回来了?”
国字脸大爷说:“这不是要落叶归根吗?那边医院说要是土葬,就趁着还有口气,赶紧拉回来。要是留在那边,就只能火化了。他家孩子叫了救护车,跨省拉回来的,在县医院ICU里又撑了一个月。”
有人插嘴道:“又撑了一个月?那这花费可不小啊。”
国字脸大爷点点头,说:“是啊,一天小一万。不过,他家孩子多,能分担点。”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大爷叹了口气,说:“才六十,还年轻啊。”
国字脸大爷摇了摇头,朝身旁扬了扬下巴,说:“是啊,还没看到那小儿子成家呢。”
费南斯顺他扬下巴的方向看去。
左手边七八米外的屋檐下,那叫周淮的人,一身黑衣从头到脚,双手抱胸背对着众人站着,正看着前方。
那里是一片荒地,长满了及膝高的野草,黑压压的一片,偶有几声虫叫传来。
灯光落在他腰部,将他分割成两个世界,半身深陷黑暗,半身萦绕光明。
费南斯盯着他,伸手去拿矿泉水瓶。
咔的一声,周淮蹭地转头看过来。
……
费南斯看他两秒,转过头,按灭了车前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