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咎默了一下,“众所周知,刑部掌管官吏之案,大理寺负责民事之案,有关后宅女眷或离奇邪祟的案子,则归我镇安司管。
“留字,是为了引镇安司入南华观,确切来说,是为引我。”
“引我,是为栽赃我杀人。”
他也是天将明时才想通,这个案子,由始至终就是冲他来的。
他抬眼淡嘲:“方才谢大人的推想,恰是凶手想达成的目的,这算不算作心有灵犀?”
“扯淡!”谢得麟恼火地揪了把胡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证据呢?”
陆无咎霎睫,“别急。”
从最卑湿的泥污里摔打出来的人,浑身没有一丝桀骜气,徐静如林,连声音都是平直温淡的,无一丝迫力。
然而当他一旦认真开口,没有人能够不屏息以待。
送傩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陆大人。
她清楚地感觉到,大人这一刻并未动用他改变气场的功夫,可那股深藏不露的隐势,就像兵书上的一句话: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大人并非没有脾气。
他随常的外表下,应当聚积着随时可以一飞冲天的猛势。
送傩仰望大人,听他用自己所不具备的口才条分缕析,款款而谈,无由来产生些无关的好奇——
不知陆大人面皮下的真实容貌,会是什么样子的。
“送傩,你还记不记得昨夜我说,那把匕首有些古怪?”
送傩听见大人叫她,回神点头。
陆无咎命手下将刺伤宣煦的青铜匕首取来,在手里掂了两掂,好笑地睨向谢得麟,“谁说杀人一定要入室?谁说这匕首,不可能是从通风窗射入的?”
咦?送傩睁大眼睛,明明是大人昨个自己说的,这把匕首穿不过通风窗。她也试验过几次,的确没可能。
但她自然不会拆台,竖耳仔细听大人接下来的话。
陆无咎将匕首交给周青衿,冲辟谷室的通风口一扬下巴,“试试去。”
周青衿领命而去,拿着匕首到窗户前试了试,换了几个角度,仍旧和昨天一样推不过去。
不过……他不知道是否自己出现了错觉,这把青铜匕首握在掌心,好像比昨日小巧些了似的。
他挠挠头回头等大人的示意,陆无咎言简意赅,“点个烛台来,烤。”
周青衿不明所以,还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做事,将青铜刀柄放在烛焰上烤了半晌,直至表面熏得发黑,陆无咎道,“再试一试。”
此时这匕首通体发烫,周青衿只好捻着一点刀尖,纳闷地再次往通风窗里递送。
其他人同样不明所以,这匕首又不是纸做的,一烧就没,都好奇地看向窗户。
接下来,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把匕首居然轻易地通过了通风窗,掉入辟谷室中!
周青衿手里一空,下意识“哎哟”一声,等反应过来回头叫道:“大人您真神了!”
“这不可能!”谢得麟瞠目道,“一定是你掉了包!同一把匕首,怎么可能忽大忽小,陆无咎,你拿在场之人都当三岁孩童耍吗?”
“旁人不是,不过似谢大人这般一旦不合己意便大喊大叫,倒有些像了。”陆无咎淡笑。
“你!”谢得麟平生最不肯受辱,当即豹目圆睁,上前便出一掌。
他虽任于文职,一看身板就知有功夫打底。只是那厚如砧板的掌缘还未近陆无咎的身,陆无咎轻飘飘点足向后一荡,又轻飘飘抬手磕在谢得麟的腕骨上。
谢得麟但觉手臂如同裂开,疼得身形一晃,险些痛叫出声。
“谢大人兴致不错啊,早来这个,也不用我费半天唾沫了。想比划比划?感受一下竖着进来躺着出去的威风?”
他的语气依旧谦冲平淡,大有成人之美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