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兮!归彼水兮!”
数以万计的飞火游虹向上升起,又向下落下,像一朵游无数个生命组的花,盛绽放又辉煌合拢,在刹那间淹了高高的圜坛,淹了故之人。
归彼水兮!彼将不离!
归兮归兮!
仇薄灯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柱子上,看着这仿佛残忍又无比壮美的一幕。经历过招魂,斫斩后,群儒将圜坛淹,绕坛而旋,久久不散。如欢迎,如接纳。
“您现在还觉得鱬城很美,鱬鱼很美吗?”
有人在他背后问。
“你以就是因为这个讨厌鱬城?”
仇薄灯反问。
下了圜台的舟子颜衣袖上还沾着亡者不凝不冷的血,血一滴滴向下落下,一落自空中,便如幻影流光般消散。他点点头:“小时候一想自己死了,也被切碎喂鱼就觉得很害怕,活着的时候端端的一整个,死的时候反倒支离破碎。想那种场景,就会哇哇哭起来,为了这个还被了多年。”
“后来呢?”
“后来我爹我娘死了。他们很早很早就死了,我看着他们被送水面的高台上,又哭又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几个人都拦不住我。他们也被神鱬吞了,我爹娘了。于是,我恨所有鱬鱼,觉得是这里,是这些鱼吞了我的爹娘,是真的恨,谁劝也不听的那种。”
仇薄灯沉默听着。
说话间,几尾赤鱬游舟子颜边,轻柔蹭他的脸颊。舟子颜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按了按其中一条圆圆的额头。
“爹娘死后,它们锲而不舍陪着我,不分白天黑夜,总有赤鱬在我边打转。有时候是这条,有时候是那条,不过那时候我其实分不清楚,以为来来都是那几条。可我那时候恨它们啊。”
舟子颜轻声说。
他透过蒙蒙雨雾,仿佛又看那个偏激执拗的小孩。
“所以我就故意躲在房间里,一躲躲多天。我知道神鱬担心我,我不吃不喝,它们就会一直陪着我,我是想拖着它们不让它们回雨里……神鱬不能离开天雨久,我其实是想让它们死。人心真可怕,莫名其妙就能狠毒那种步。现在每次想起来,都想回掐死自己算了,小白眼狼的。”
一条赤鱬甩了他一尾巴。
像小时候说错话,人就往你头上拍一下,不轻不重训你。
“说来,真正差一点死掉的,不是赤鱬是我。爹娘死后,我就怎么吃东西,自以为躲了多天,事实上一天都不,我就倒下了。倒下的时候,我忽然就又感觉自己被父亲背在背上……其实不是父亲,是赤鱬,很多很多条鱬鱼。”
它们聚集在一起,把他从昏暗的房间里托了出。
它们的鳞片冰冷,上的光却带着淡淡的暖意,那种熟悉让人嚎啕哭的暖意。
是父亲宽厚的肩膀,是母亲温柔的双手。
分散在无数条鱬鱼上,千上万,如海洋般将他包围。
他抱着最的鱬鱼,眼泪无声就流了下来,几条小小的鱬鱼游过来,贴着他的脸颊,轻柔拭他的泪水。
“后来,我有时候很讨厌一些来鱬城的人,匆匆路过的就算了,一些知道了鱬城归水的家伙,总是觉得归水残忍而又血腥。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只看一点东西,就在那边自以为文雅痛斥这里蛮野无情。”
“他们懂什么?”
舟子颜按了按自己的眼角,浮现出一枚赤红的命鳞。
“不是鱬鱼贪食血肉,是城人不愿意离开这里。”
“鱬城的人有死亡,活于上只是一段短程。”
他们都是一尾游鱼,最后都会回鱼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