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律微微侧了下头,像是有些感到出乎意料。他眼睑垂落,睨眼被对方抓在炙热掌心的手。
“勃律……”见勃律不说话了,祁牧安骤然又开始有些发慌。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急切地往下吞咽,嘴上道:“你听我说,勃律,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你——”
然而他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勃律就猜出他想说些什么。这人像是从未跟人这般解释过一样,解释起来的样子狼狈又可笑,奈何说了那么多反而让自己愈发着急。
于是他轻声打断他的话:“祁牧安,说我不在意你的过去是假,是个人对自己心悦之人多多少少都在乎。但我不是生气这个,我只是气你竟然觉得你人的分量在我这里的轻重还不如一件纠缠不断的稀碎往事。”
他盯住祁牧安想要逃避的视线,一字一顿道:“你不信任我,祁牧安。”
男人深深喘息两口气,才宛如泄了些气般说:“我没有不信任你。”
勃律却句句紧逼:“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离开你,所以你才瞒着不敢说。”
祁牧安吞咽了一下,喉咙发紧,小心翼翼看着面前的青年。他身子下意识想往后缩,但脚下却让他生生停住了想要后退的动作。
勃律注意到了他这些细微动作,看了一眼,才续道:“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现在清楚的很。祁牧安,我和你是要朝前走的,不是要和你走回头路。“
“我心悦的是现在的祁牧安,和我一起对着天神发誓的也是现在的祁牧安。你以前和李玄度怎么样,让人听上去确实有些难受,但我觉得我应该相信你能处理好。”
祁牧安头微微垂着,越垂越低,最后心愧着慢慢抵上勃律另一边完好的肩膀上。他没有感觉到勃律的拒绝,才缓缓吐息。
“勃律,我……我真的很怕。”
勃律沉默了一下,对他讲道:“你应该听说过,我儿时和阿娜一起被抓到了乌兰巴尔,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回来。”
祁牧安紧绷住嘴,没料到能从勃律这么轻易的就听到了这件被他身边许多人都避而不谈的往事。他低着头缓缓点了点,等勃律在耳畔继续说下去。
勃律低头瞧眼男人的头发:“他们一定没有告诉你我是怎么逃回来的。”
祁牧安对此没有摇头也没有抬头。
勃律似乎也没有想等祁牧安的回应,直接说下去:“祁牧安,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阿娜到底是怎样死的,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
“这件事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所以这么多年了,他们至今都不知道那时候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推开祁牧安,对视上男人的眼睛:“就如你一样,你觉得你和李玄度那些破事儿是你当年鬼迷心窍瞎了眼难以启齿的,你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么这便也是我的心结,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他用一根食指点了点自己肩膀的地方,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在示意肩胛上的刀伤。
他情绪毫无波澜地道:“这是哈尔巴拉在我身上留下的第二个耻辱。”
祁牧安呼吸一滞,终于喃喃开口问勃律:“什么意思?”
勃律模样云淡风轻,仿佛丝毫不在意。他重新拎起里衣要往身上穿,边抖开边讲道:“我年八的时候,穆格勒和乌兰巴尔打仗,当时父汗亲自领的兵,族里却让乌兰巴尔有了可乘之机,有一小支兵在乌兰巴尔部长子巴特尔的带领下潜入族中,将我和阿娜抓到了他们的地盘。”
他说到这里,动作顿住,虽然模样依旧淡然,但祁牧安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冷厉和愤恨。
勃律说:“巴特尔在我面前杀了我的阿娜,刀子就直接贯穿了阿娜的背脊,鲜血流了一天一夜,乌兰巴尔部那片的草地这么多年依旧洗刷不净。”
他侧眸上抬,瞅着祁牧安启齿道:“而我,差一点就成了哈尔巴拉的栾宠,背上被他刻了他的名字。这在草原,是奴隶的象征,于我而言是奇耻大辱。”
“我顶着这个耻辱拼了命的千方百计逃回穆格勒,这么多年发誓势必要亲手杀了他,杀了巴特尔给阿娜报仇。”
勃律说到这里重新落下眸子,语气忽地就扬下去许多,仿佛又恢复成了漠不关心的模样,就像是在谈及别人的事情似的。
“不过巴特尔的头好像被哈尔巴拉以诚意献给了李玄度。”
勃律冷道,“倒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