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施劲揉了揉脖颈,不再多想。他指了一间牢狱,让人把锁链打开,放勃律进去见人。
湿冷的地牢还滴着不知从何处落下来的水滴,滑落半空溅在小水洼里的声音略显刺耳。
勃律走进牢房,一眼就看到坐在墙根处,身上混着鞭子抽打出来的血痂,侘傺落魄的阿古达木。
他站定在几步外就不再迈步,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地上快要辨不清面貌的人,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没有他想象中再次见面而扑面而来的惊涛情绪,内心如一池死水般毫无波澜。
听到声音,男人艰难地睁开双眼,借着微弱的光线,模模糊糊地去瞧不远处的人影。
是熟悉的身影,却又有些陌生。
阿古达木浅浅吸一口气,眨了下眼让视线更为清晰些。
这回,他看清楚来人是谁了。
阿古达木倏然坐直上半身,张着哑音的嗓子艰难唤道:“小殿下……”
勃律没应,依旧不冷不热地垂首瞧他。
阿古达木自顾自地苦笑一嗓:“小殿下,我每日都在等你,你终于来了。”
勃律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阿古达木继续断断续续地说:“殿下,这么多年,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男子听到这句,才终于出了声。
“我也以为你死了——死在了昭仑泊。”
勃律自嘲,“现在看来,我们都被对方骗了啊。”
阿古达木吐出口浊气。
勃律不由自主前进一步,又很快意识过来挺住:“我有件事要问你。”
阿古达木看向他。
勃律攥紧拳头,压抑住胸腔的忿愤:“昭仑泊沦陷,父汗战死,你为何还活着?”
阿古达木咳嗽一声,照实说:“我是被二殿下捡回来的……一直关在乌兰巴尔部里。”
勃律忽地冷笑,一连笑了好几声:“也是,是我小看了延枭。你在父汗身边唯命这么多年,知道很多事情,延枭舍不得你死,他留着你有大用。”
“可你是否真的知道,父汗是怎么死在战场的吗?”
勃律忽地拔高声音,死死盯住阿古达木的神情。他看到男人脸上的神色破裂,再也抑制不住,叫道:
“你知道!你分明知道!你知道还隐瞒延枭做出的这种事情!”
“全穆格勒怕是不知道他们的二殿下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汗吧?这种该死的畜生,你们竟然还奉他为穆格勒的可汗?”
“阿古达木,你真的不怕父汗来找你索命吗?你当真不怕天神的迁怒吗!”
阿古达木急得喘息,一拳垂到地上,低吼:“可是殿下,穆格勒在当时急需有一个王率领我们啊!”
勃律笑起来:“率领你们?率领你们和乌兰巴尔部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不顾当时族人安危贸然进军中原?”
“哈尔巴拉那个疯子不管他乌兰巴尔部人的死活,穆格勒也庇护不了他的子民吗!”
阿古达木往前膝行两寸,可惜被铁链锁着,只能堪堪被拽住,停滞在此。
他道:“殿下,如今草原的情形已容不下几部相争,再争下去过几年连一片安宁地都没有了!没有地,族人要如何放羊!羊少了,我们要怎么活!”
“中原丰饶,金银珠宝无数,一年适宜。草原又一直在和中原争抢边线领地以供生存,如今有了一个完全能入主中原的机会,为何不进攻?为何不早点给予族人丰衣足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