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惊觉自己有些受不了眼下的场景了。
过分的善良应该被打碎,却不应该被如此辜负。
他站得太久,赵睿终于忍不住问:“殿下?”
姬无咎蓦然回身,看着眼前一身伤痕的虚弱青年。
他默默地取过药,从头到脚地帮他涂一遍。
赵睿盯着帐顶,突然笑出声:“我妹妹打的。您帮我涂药。”空茫的眼神看向姬无咎:“我不想活着了。您放我去死吧。把朝晖也一起杀死,可以吗?”
姬无咎停下手,沉默地看他。
赵睿脸上带笑,眼角却有泪珠滚滚而下:“您担心赵国复国,其实没有必要。现在群臣皆视我为淫荡贱奴,又怎会再拥立我?朝晖毕竟是女子,即便生下孩子也是外姓。其余宗室,您不是已经屠戮殆尽了么?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请放我去死吧。”
眼前的青年第一次对他这样温和地笑,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却是为了求死。
姬无咎想要找出一些威胁,或者随便什么理由来阻止赵睿,但他发现自己找不到。
他所做的一切要打碎赵睿的事情,真的把他打碎了。
他几乎有些惊慌地:“我不会杀死朝晖的。”
赵睿定定地看他,眼神哀伤又渺远,最终定格在空茫的绝望:“没关系。我可能……也活不久了。”
他闭上眼,仿佛已经开始从这个世界消散。
……
姬无咎第二天就找人来取掉了赵睿腕骨上的铁链。
铁链穿进去的时间太长,已经渐渐和皮肉长在一起,染得周围的骨头都有些发黑。
抽出来时撕皮破肉,赵睿惨叫着就晕了过去。
大夫刮去他骨头上的铁迹,又在伤口上撒了药:“这样的伤势,即便现下取了铁链,睿太子的右手也已经废了。”
姬无咎不知为什么心口有些钝痛。
明明穿进去的时候他只觉得快意满足。
他向来是这样的,猎到的猛兽或者雄鹰,都要敲碎骨头,穿上铁链,才能磨掉它们的凶性,叫它们乖乖地做宠物。
他用同样的方法对赵睿。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
赵睿醒过来,将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举到眼前,端详片刻又放下,冲姬无咎笑:“您何必浪费药材?”
姬无咎面沉如水:“孤乐意。”
赵睿笑着摇摇头:“我十四岁上就能拉六石弓。每年春猎都射彩雀给朝晖。她还喜欢纯白完美的貂裘,我便只射貂眼。”
貂行动如电,寻常人能射中已足以夸耀,赵睿却能只射貂眼。
他语气平淡:“现在她叫我废物,叫这只手‘无用的鸡爪’。”
他闭上眼:“我也厌憎这只无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