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早饭时分,凛冬时节,老人穿的分外单薄,露在外面的手冻得通红,正从地上捡起柴火塞进土灶里,灶台上支着一口大铁锅,正冒着热气。
林厌慢慢走了过去,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那个是刘志家吗?
老人抬起头来,两个衣着光鲜亮丽,气度不凡的女人站在茅屋门口。
他愣了半晌,把人从头扫到脚,也没认出来是谁。
他家穷,一辈子出过最远的门就是镇上的集市,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
老人家磕磕绊绊的,半晌也只吐出了几个单音节:啊啊啊
林厌微皱起眉头,观察着他的动作表情:原来是个哑
宋余杭拉了她一把:您好,我们是刘志公司的,年关将近,他事情多走不开,托我们来看看您。
老人这才好似回过神来,目光又落到了她们手里拎着的东西上,突然把柴火一扔,黝黑的脸上浮出一抹喜悦,一瘸一拐往屋里走去,嘴里啊啊声不断。
宋余杭掀开帘子,跟着人进去。
屋里谷物发了霉的味道和长期卧床病人的体味交织在一起,有些刺鼻,里面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几乎没什么家具,四处漏风的门窗,不少是拿报纸糊上的,头顶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泡,结满了蜘蛛网。
老妇人窝在床上,闷咳了几声,声音是掩不住的喜悦。
刘刘志回来啦?
先头烧火的那位老人站在床边,嘴里振振有词,手也忙不迭笔划着。
妇人看懂了,将目光挪向她们,那狂喜沉淀下来,多了一丝失落,不过眼神是温暖和善的,又有些农村人的朴实和羞缅。
坐,坐,你看看这屋里乱的,刘志托人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林厌看得出来,她想坐起来,可是埋在被子下面的腿是那样软弱无力,甚至都撑不起个形状。
你的腿
妇人笑笑,头发白了一半,脸也不怎么干净,手上还有几道冻疮,那褥子也是薄得可怜。
嗐,刘志没跟你说吗?早些年他还没出去打工的时候,上山砍柴摔断的。
妇人倒是比她乐观,热情地招呼她们。
坐,快坐,老头,给倒杯水。
老人从外面烧开的铁锅里舀了一瓢水倒进搪瓷杯子里,颤颤巍巍端了过来,又拿袖子抹了抹屋里仅有的一张长凳,眼巴巴地看着她们,示意她们坐。
宋余杭把水接过来放在了桌子上,那杯子里外都不怎么干净,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了,但却是这屋里能看得上的日用品之一。
林厌和刘志认识的时间不长,立场又不同,哪里会聊起这些。
此行不过是想来替他看看他的父母。
坐就不坐了,我们一会就走了。林厌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又想起他还有个妹妹,于是环视了一圈屋内。
他妹妹呢?
说到这里,妇人眼眶一热,泪就滚了下来:前些年得了一场病,去了。
老头也站在旁边唉声叹气地掐着眼睛。
林厌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他们很穷很惨的准备,却没想到会这么穷这么惨。
两位老人,一个瘫痪,一个哑巴,还有一个女儿,竟然也意外身亡了。
林厌觉得自己开口说话都有些艰难:你们告诉他了吗?
妇人摇头,拿手抹着眼泪:没有,他在外面一个人打工,已经那么辛苦了,这事我们也就没跟他说,况且
老人略微停顿了一下,似有些伤感:也联系不到他,每个月他都会准时寄钱到镇上的邮局里,他爸再去拿,我们也想着给他寄些东西,或者写封信,又不认字。
刀尖上讨生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和家人联络,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保护。
林厌忽地想起二人最后一次谈话。
她盯着窗户外面逐渐亮起的天光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