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奚凑过去,下巴指了指沈怀珠营帐的方向,一脸兴味:“你一醒就急着寻人家小娘子,想来是放在心上的,作何让人失意?”
“失意么。”齐韫淡淡的,氤氲的茶气模糊他颇为困惑的神情,他自语:“不该是高兴才对?”
“你到底说什么了?”付奚好奇。
齐韫扯开个笑,说:“兵戈相见。”
付奚大惊,跳起来道:“什么相见?!裴子戈你真是疯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只配孤独终老……”
“她是沈雪霄之女。”平静的声音打断他。
“谁?”付奚以为听错了。
“叛臣沈雪霄。”
简简单单五个字,让帐内陷入长久的沉寂。
帐外有士兵巡夜,不时传来甲戈相擦与沉重的步伐踢踏声,灯花爆了一下,半截烛扑腾着熄灭,账内暗沉些许。
付奚已肃下神色,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她一心归家,待我领兵回到河西,会派人把她送回去。”齐韫言明自己的打算。
付奚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叹了口气道:“你如此做是最好的选择。她与你并非良缘,趁着如今情分不算深,应该尽早斩断。”
齐韫闻言苦笑,“你说得对。”
并非良缘。
并非,良缘。
*
事宜平定七日后,幽州城办了场盛大的燎祭。
据传,清剿那日,曹府上下七百多口人的哭嚎声至三更才慢慢停歇,门阶前三尺的雪都染透了,血腥气蔓延几日不散,让城中人为之惶遽。
加之杨节使重伤苏醒,乃一大喜闻,是以借此辟邪祛秽,庆贺新安。
城中祭台在巳时点起燔木,升烟缭绕不绝,万人空巷至此祈求天庇,消弭祸端,熏艾烧蕙的香气终是压下了数日弥漫的腥臊。
至日暮,长街点灯,灯会伊始。
沈怀珠与齐韫在府中养伤多日,不曾说过几句话。
一连多日观摩,沈怀珠能笃定齐韫并未识破她的身份,可她又实在想不明白齐韫到底在避她什么。
哪怕之前两人之间挑得再明,齐韫也未曾如此极端,而今两人共历险事,分明已亲近不少,齐韫却突然转变态度,拒她于千里之外了。
譬如现下在去往灯会的马车上。
左旁的杨云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右旁的付奚也密密回着话,她两耳被围攻,被吵得眼冒金星,竟觉后颈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而离她最远的齐韫索性掀帘子去了外头辕座躲清净,只留她一人经受苦难。